古董店的門鈴叮咚一聲,重新歸于寂靜。
店里只剩下店主,和柜臺盒子里,渾身冰涼、如墜冰窟的段新紅。
店主沒有立刻理會她。他先是慢條斯理地收好了那份協議,鎖進抽屜。然后,他走到店門口,將“營業中”的牌子翻轉成“休息中”,拉下了半扇卷簾門。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柜臺前。
光線變得昏暗了一些。他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盒子里的段新紅。臉上那職業化的溫和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毫不掩飾的、如同打量一件絕世藏品的狂熱與審視。
他伸出手,沒有去碰段新紅,而是極輕、極緩地關上了盒蓋。
“咔噠?!?/p>
搭扣合攏的聲音,在寂靜的店里異常清晰。
黑暗重新降臨。
段新紅聽到他拿起盒子,移動的腳步聲。她被放在了一個什么地方。然后,是拉開抽屜,取出物品的細微聲響。
他在做什么?
段新紅在黑暗中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過了一會兒,盒蓋又被打開了。但這次,沒有店堂的光線,只有一種……朦朧的、帶著暖黃色的光,從上方灑落下來。
段新紅抬頭,驚愕地發現,她連同這個盒子,似乎被放在了一個……更大的、密封的玻璃罩子里?那暖黃色的光,來自罩子頂部鑲嵌的一盞小燈。罩子內部的空間不大,但很精致,底部鋪著深色的天鵝絨。
店主的臉出現在玻璃罩子外面,隔著玻璃,他的面容有些扭曲變形,但那雙透過金絲眼鏡的眼睛,卻亮得嚇人。他正拿著一個放大鏡,貼在玻璃上,仔細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段新紅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懼。這比王彩鳳的粗暴更可怕!這是一種被完全掌控、被當成標本一樣觀察的絕望!
他看了一會兒,似乎覺得光線不夠滿意。他調整了一下頂燈的角度,讓光線更集中地打在段新紅身上。然后,他又拿出一個……像是微型攝影機的東西,鏡頭對準了玻璃罩子內部。
段新紅下意識地用手擋住臉,縮到天鵝絨墊子的角落。
店主沒有阻止,只是饒有興致地記錄著她的恐懼和躲避。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滿足的、近乎癡迷的笑意。
“完美……太完美了……”他隔著玻璃,低聲贊嘆,呼吸在玻璃上呵出一小片白霧,“如此靈動的生命形態……如此脆弱的美麗……這將是老夫最偉大的收藏……獨一無二的‘匣中靈’……”
他的話語,像冰冷的毒蛇,鉆進段新紅的耳朵里。
她知道,自己剛出狼窩,又入虎穴。而且這個“虎穴”,可能比之前任何一個都要可怕,都要……漫長。
阿青工作室里那扇透氣的草編小筐,那個會跟她“說話”、給她溫暖庇護的盲眼老人,此刻回想起來,遙遠得如同一個褪了色的、再也不可觸及的美夢。
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身下冰冷的天鵝絨上,瞬間就被吸收了,不留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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