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又逐漸遠去。鳴笛聲喚醒蘇小小。她放下段新紅的手,轉而撫摸她的臉頰。指背輕輕刮過顴骨,來到下巴。這個動作異常溫柔,帶著某種珍惜的意味。
“只有你不會離開。”聲音輕得像耳語,卻比之前的任何一句話都清晰。
她的指尖停在段新紅嘴角,微微下壓,形成一個類似微笑的弧度。然后她松開手,讓表情恢復原狀。這個小小的操控游戲似乎給她帶來某種滿足。嘴角彎起極淡的弧度,轉瞬即逝。
風吹動窗簾,布料拂過書桌邊緣。蘇小小伸手把窗簾整理好,確保遮光的一面朝外。這個動作讓她注意到時間。她抬頭看墻上的掛鐘,凌晨一點二十七分。離她通常睡覺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她改變觸摸方式,不再局限于某個部位,而是用整個手掌輕輕包裹段新紅的身體。溫度,壓力,皮膚的紋理,通過這個接觸完整傳遞。沒有用力,只是覆蓋。像是確認存在。
段新紅能感覺到她掌心的生命線橫貫自己大半個身體。脈搏的跳動微弱但持續,像遙遠的鼓聲。這個姿勢維持著,蘇小小閉上眼睛,深呼吸。胸口的起伏通過相連的肢體傳遞。
宿舍的寂靜有了重量。林薇的呼吸聲變得規律,顯示進入深度睡眠。趙靜的床不再發出聲響。王雪那邊完全安靜。整棟樓似乎都沉入睡眠,只有這個角落還亮著燈,還有兩個清醒的存在。
蘇小小睜開眼睛,眼球有些血絲。她慢慢松開手掌,把段新紅放回絨布墊子上。但沒有立即關上盒子。她只是看著,目光從頭發到腳,像是在記憶每個細節。
手指最后一次伸過來,不是撫摸,而是把段新紅額前的一縷頭發撥到耳后。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百次。完成后,她滿意地點點頭。
盒蓋緩緩合上。黑暗重新降臨。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蘇小小疲憊的臉,和那句無聲的“”。
搭扣扣上的聲音很輕。臺燈熄滅。腳步聲走向床鋪。床架吱呀作響。被子翻動。然后,只剩下夜晚本身的聲音。
段新紅躺在黑暗里,皮膚上還殘留著觸摸的記憶。那種被需要的感覺如此強烈,幾乎讓人錯覺這是某種形式的愛。茉莉花香縈繞不散,與宿舍夜晚的氣息混合,形成獨特的標記。
這個依賴如此沉重,比任何鎖鏈都牢固。它不傷害身體,卻侵蝕著別的什么。那些輕柔的觸摸,那些深夜的傾訴,那些無意識的控制,編織成一張柔軟的網。掙扎只會讓網纏得更緊。
窗外,城市永不真正沉睡。某種機器持續運轉的低頻噪音成為背景音。偶爾有夜歸學生的笑鬧聲劃破寂靜,像石子投入深潭,漣漪擴散至每個角落。
在這個集體生活的空間里,孤獨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不是獨自一人的空曠,而是人群中的隔離。蘇小小的依賴是這隔離中唯一的連接,扭曲,不平等,卻是全部。
段新紅閉上眼睛。手指無意識地碰了碰剛才被撫摸的位置。皮膚記得每一下觸碰的軌跡,溫度,力度。記憶像烙印,不會隨黑暗消失。她知道明天夜晚,燈光會再次亮起,手指會再次伸來,話語會再次低語。這個循環沒有盡頭,直到某種外力將它打破。
但此刻,只有黑暗,和即將到來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