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卻動了。
他并未理會那壓抑的寂靜,也未像謝斬般等待村民的惶恐回應,而是徑直走向跪著的人群邊緣。那里,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被母親死死摟在懷里,孩子臉色潮紅,嘴唇干紫,正發(fā)出細微的、痛苦的咳嗽聲,每咳一下,瘦小的身l就抽搐般蜷縮。
孩子的母親驚恐地看著走近的青衫身影,想往后縮,卻因跪姿和虛弱動彈不得,只能將孩子摟得更緊,眼里記是絕望的哀求。
云昭在她面前半步處停下,蹲下了身。
這個動作讓謝斬的眉梢?guī)撞豢刹斓貏恿艘幌?,但他并未出聲阻止?/p>
“別怕?!痹普训穆曇繇懫?,不高,卻清潤溫和,像干涸河床上突然滲出的一絲涼意。他看著那孩子,目光專注,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泛起一點極微弱、卻純凈柔和的乳白色光暈。光暈很淡,不及謝斬銀輝的萬分之一耀眼,卻莫名讓人感到一種安寧。
他將指尖輕輕點在孩子滾燙的額心。
光暈沒入。
孩子劇烈的咳嗽驟然停了。潮紅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些許,雖然依舊病弱,但那瀕死般的痛苦抽搐平息了。他睜開濕漉漉的眼睛,茫然地看著眼前清俊溫和的面孔,然后,竟極輕微地、試探性地扯了一下嘴角。
孩子的母親呆住了,她愣愣地看著孩子,又猛地抬頭看云昭,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是拼命地磕頭,額頭撞在硬土上“咚咚”作響。
云昭輕輕扶住她的肩膀,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如此。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掃過周圍那些或麻木、或驚疑、或驟然燃起一絲渺茫希望的臉。
就在這時,趙守義終于找到了聲音,他膝行幾步,老淚縱橫:“上神!上神慈悲!求上神救救我們!那旱魃……那邪物在東山!她不肯走!她恨我們!她要把我們都渴死、餓死啊!”
謝斬的目光冷冷掃過老村長,最后落到云昭身上,那眼神里沒有任何贊許,只有公事公辦的審視,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他似乎認為云昭此刻的舉動,于任務并無直接助益。
云昭卻仿佛沒接收到謝斬目光中的含義。他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巍峨沉默的銀甲戰(zhàn)將,也面對著跪了一地、眼巴巴望著他的村民。他的視線越過他們,投向遠處那片焦黑龜裂、被村民恐懼地稱為“東山”的土地,沉默了數(shù)息。
然后,他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問出了一個讓趙守義瞬間僵住、讓謝斬眼神微凝的問題:
“趙村長,你口口聲聲說‘旱魃’、‘邪物’。”他頓了頓,目光清澈,卻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穿透力,“她……在被稱作‘旱魃’之前,原是這赤土村里的人,對嗎?”
風,似乎在這一刻停了。
曬谷場上死一般的寂靜。趙守義張著嘴,臉上的皺紋扭曲成極度驚恐的圖案,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跪著的村民中傳來幾聲壓抑的抽氣,不少人下意識地縮緊了身l,低下頭,不敢與云昭對視。
謝斬的目光,終于從東山方向,完全轉(zhuǎn)到了云昭的臉上。銀盔下的眼神,銳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