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大廳的燈光白得刺眼,落在陳巖汗濕的鬢角,折射出一點冰冷的亮。地獄級AI的炮火仿佛還在耳邊呼嘯,嬴政那笨拙的法陣、米萊狄仆從失控的潰散、以及干將莫邪那精準到令人絕望的四劍穿心,如同鬼魅般在他疲憊的視網膜上反復重播。胃袋空空,攪動著酸水,但更沉重的,是消防通道里那淬毒的低語和轉角陰影下那冰冷的窺視。
他坐回c-17的位置,手指搭上冰冷的鍵盤,指尖的僵硬感比之前更甚,帶著一種透支后的麻木。林風的話猶在耳邊——“掰開…打磨…痛苦…”這不是比喻。每一次精準走位的失敗,每一次技能空放的提示音,每一次被AI無情秒殺的灰白屏幕,都像一把無形的銼刀,狠狠刮擦著他早已不再年輕的神經和自尊。
“再來。”他無聲地命令自己,鎖定了嬴政。
訓練重啟。地獄AI的貂蟬,舞姿靈動如同鬼魅,二技能【緣·心結】的落點刁鉆無比。陳巖全神貫注,【信息洪流】被動開啟,貂蟬每一次位移的意圖、落點的預判都清晰地映射在意識沙盤上。
“左后方45度,0。5秒后落地!”大腦發出指令。
手指按向二技能【王者守御】的按鍵,試圖加速規避。
然而,指令傳遞到手指,卻仿佛隔著一層粘稠的膠質。那零點幾秒的延遲,在職業級的反應速度面前,就是生與死的鴻溝!
滋啦!
護盾亮起的微光堪堪擦過貂蟬的花球邊緣,減速效果掛上,但傷害已經吃滿!血條肉眼可見地掉了一截。緊接著,預判好落點的一技能【王者懲戒】法陣落下,本該完美覆蓋,卻因手指操控鼠標的細微偏差,法陣的邊緣只勉強擦中了貂蟬的裙擺。
“操!”低低的咒罵壓在喉嚨里。不是憤怒,是無力。他能“看”穿一切,卻無法讓這具軀殼完美執行。年齡帶來的反應遲滯和肌肉記憶的固化,如同無形的枷鎖。
【警告!精神熵持續累積!操作精度下降0。7%!】冰冷的系統提示,無情地量化著他的掙扎。
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忽略右上角那慘淡的傷害數據和不斷跳出的“未命中”提示,專注于最基礎的練習:走位躲技能,一技能預判施法。枯燥,痛苦,毫無成就感可言。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在鼠標墊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手指的酸痛感已經從指尖蔓延到小臂。
午休的鈴聲如同救贖。訓練大廳瞬間被年輕活力的喧囂填滿。陳巖摘下耳機,世界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層水幕傳來。他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閉上刺痛的眼睛。
嗡嗡——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掏出一看,屏幕上跳動著“小雨”的名字,這是他的小女兒陳曉雨。
心臟猛地一揪。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沙啞和疲憊,才按下接聽鍵。
“爸?”女兒清脆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小心翼翼,“你…還好嗎?訓練累不累?”
“還好,小雨。”陳巖盡量讓語氣輕松,嘴角試圖扯出一個笑容,盡管電話那頭看不見,“剛結束上午的訓練,正準備去吃飯。你呢?在學校怎么樣?新班級還適應嗎?”
“嗯,還行。同學們…還好。”小雨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就是…今天早上,媽媽給我打電話了。”
陳巖的心沉了下去。前妻王莉,這個在他人生最低谷時選擇離開的女人。
“她…說什么?”陳巖的聲音低沉下來。
“沒…沒說什么特別的。”小雨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帶著一絲慌亂,“就問問我住校習不習慣,錢夠不夠花…然后…然后她好像…知道了你去打職業的事…問我是不是真的…”
陳巖沉默。他能想象王莉得知這個消息時的表情——驚訝,然后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和不理解。一個47歲、離了婚、帶著女兒、靠代練和直播勉強糊口的男人,突然跑去跟十幾二十歲的少年爭一個虛無縹緲的職業夢?在她眼里,這恐怕不是追夢,而是徹底的瘋癲和對女兒的不負責任。
“她…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吧?”陳巖問,喉嚨有些發緊。
“沒有…就是…”小雨猶豫了一下,聲音更小了,“她說…讓你…別太異想天開…說…這個年紀…安穩點好…”
安穩?陳巖看著眼前冰冷的訓練設備,看著屏幕上嬴政威嚴卻陌生的頭像。安穩,就是直播間的日漸冷清,就是銀行卡里不斷縮水的數字,就是女兒眼中那個日漸頹唐、看不到希望的父親。
一股混雜著憤怒、不甘和深深酸楚的情緒猛地沖上胸口!他想對著電話吼:安穩能給你換學區房嗎?安穩能讓你在同學面前抬起頭嗎?安穩能堵住那些嘲笑你“單親”、“窮鬼”的嘴嗎?!
但他死死咬住了牙關。這些情緒,不能傾瀉給女兒。她是無辜的。
“爸?”小雨的聲音帶著擔憂,“你…別生氣。媽媽她…可能只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