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把大興安嶺的輪廓泡得發腫,腐土表層泛著油亮的光澤,像被揉碎的暮色,而指尖觸及的地方卻透著詭異的冰涼,這種冷不似山風的清洌,是帶著銹味的、屬于金屬的陰寒。
“不對勁?!彼紫律頁荛_地表的落葉,火脈靈力順著指尖滲入土壤,赤金色的光紋在泥層下蔓延開,像無數細小的血管,“正常的腐殖土會吸收靈力,可這里的土……在排斥。”
王小二的護心鏡突然懸在她頭頂,藍光穿透霧層落在地面,將方圓三丈的泥土照得透亮。鏡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銀色絲線,它們像蚯蚓般在土中蠕動,每根線的末端都連著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片,正隨著某種頻率輕輕震顫。
“是地脈的脈搏?!鄙倌甑闹讣庠阽R面滑動,那些銀線突然亮起,與護心鏡的紋路形成奇妙的共振,“但被人為加速了,就像……給健康的心臟裝了起搏器?!?/p>
趙衛東的開山斧突然往地上一拄,斧刃劈開的泥縫里冒出淡紫色的霧氣。壯漢俯身聞了聞,眉頭擰成疙瘩:“這味不對,像是鐵在血里泡過的腥氣。當年在礦場見多了,只有生銹的鐵器埋在腐土里十年以上,才會漚出這種怪味?!?/p>
阿蘭的銀鐲在腕間輕顫,青狐族少女撥開一片貼地生長的卷柏,露出底下鑲嵌在巖石上的金屬網格。網格的縫隙里卡著幾根白色的狐毛,玄冰玉狐突然用鼻尖蹭了蹭那些毛發,頸間的紅毛瞬間炸開。
“是青狐族的警示信號?!彼讣鈸徇^網格上的刻痕,那些紋路與阿夜日記里記載的“禁域符文”完全吻合,“有人在這里設了結界,阻止靈獸靠近。但這網格的材質……”她突然用銀鐲敲了敲金屬表面,發出的聲響竟與星核碎片相撞時一模一樣,“是用星核邊角料熔鑄的!”
蘇晴的便攜式掃描儀正對著土壤發射探測波,屏幕上的三維模型顯示,地下三米處有個不規則的金屬結構體,形狀像顆被剖開的心臟,無數銀色管線從“心臟”延伸出去,與地表的網格連成一片。
“能量讀數在呈指數級增長?!迸茖W家的鏡片反射著屏幕的綠光,“這些金屬線在抽取地脈的生命靈力,你看這里——”她指向模型的核心區域,那里有團暗紅色的光暈,“這部分的頻率與之前機械蟲的反向能量場完全一致,但強度至少提升了百倍。”
720的綠藤突然纏上趙曉燕的手腕,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曉燕姐姐,我能聽見它們在哭。”他指向掃描儀顯示的金屬心臟位置,“泥土里的根須在喊疼,那些銀色的線像寄生蟲一樣鉆進它們的脈絡里。”
趙曉燕的火脈靈力突然暴漲,赤金色的狐尾虛影在身后展開。她掌心的星核碎片燙得驚人,觸碰到金屬心臟時,無數破碎的畫面涌入腦海,銀甲主母的鏡像體站在能量塔前,將一塊黑色晶體嵌入地脈樞紐;無數機械爪從地下鉆出,抓住掙扎的植物根系;最后是趙大山年輕時的背影,他正用獵刀斬斷類似的銀色管線,刀身的寒光映著他淌血的手掌。
“是鏡像體的杰作。”她猛地睜開眼,腐殖土在她周身翻騰起來,被金屬線纏繞的樹根紛紛掙脫束縛,在空氣中舒展成綠色的浪濤,“他們想復制當年的地脈污染,只是這次用的不是機械蟲,是星核能量驅動的共生裝置!”
王小二突然將護心鏡擲向空中,藍光在霧氣中凝成一道巨大的太極圖。少年踩著旋轉的光紋升至半空,軍靴踏過之處,地面的金屬網格紛紛倒轉,銀色管線里的能量開始逆流:“蘇博士,還記得藏書閣里的《地脈逆反術》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趙衛東的開山斧在此時化作一道土黃色的流光,精準劈在金屬心臟的薄弱處。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地下傳來類似骨折的脆響,地表的網格瞬間迸出無數裂痕,暗紅色的液體順著裂縫滲出,落在腐殖土上竟燃起幽藍的火苗。
“是液化的星核能量!”蘇晴及時撐開能量護盾,將飛濺的液滴擋在外面,“這種能量一旦接觸空氣就會爆炸,快用靈力壓制!”
阿蘭的銀鐲與玄冰玉狐的紅毛同時亮起,白狐群從四面八方涌來,用尾巴在地面掃出環形的結界。青狐族的古老咒語在霧中回蕩,那些幽藍的火苗竟漸漸收斂,化作點點藍光鉆進植物的根系里。
“以靈脈為引,化戾氣為養?!卑⒁沟穆曇魪慕Y界外傳來,他拄著鑲嵌星引的木杖站在霧層邊緣,“這是青狐族凈化地脈的古法,沒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場?!?/p>
當金屬心臟的最后一絲能量被植物吸收,腐殖土突然開始輕微起伏。趙曉燕蹲下身將耳朵貼在地面,不再是機械的震顫,而是帶著節奏的、屬于大地本身的心跳。
“它在自我修復?!蓖跣《湓谒磉叄o心鏡的藍光溫柔地覆蓋在土壤上,“就像人受傷后會結痂,地脈也有自己的愈合能力?!?/p>
趙曉燕望著那些重新扎根的植物,突然注意到一片新生的三葉草,其中一片葉子的脈絡竟是銀色的。她指尖拂過那片葉子,星核碎片與葉片相觸的瞬間,整片草地突然亮起無數銀色的光點,在晨霧中組成了一張巨大的狐貍臉,正對著天空發出無聲的嘯叫。
“是玄冰玉狐的先祖顯靈了?!卑⑻m的銀鐲發出清脆的鳴響,“它在告訴我們,地脈的防線已經被撕開一道口子,更深的地下還藏著更多的金屬心臟?!?/p>
她握緊掌心發燙的星核碎片,突然明白這場凈化只是開始,那些潛藏在腐殖土深處的金屬心跳,不過是地脈掠奪者露出的第一顆獠牙。
腐殖土的腥氣里,開始混進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那是青狐族祭壇燃燒的柏木香。趙曉燕抬頭望向阿夜站立的方向,只見青狐族青年正將一塊新的星核碎片嵌入木杖,杖身的符文亮起的瞬間,地下的震動突然變得規律起來,像有人在遠方敲響了青銅鐘。
“它在指引我們?!蓖跣《淖o心鏡映出木杖的影像,“地脈在告訴我們下一顆金屬心臟的位置。”
趙衛東扛起開山斧往林子深處走去,腐殖土在他靴底留下一串串深色的腳?。骸肮芩卦谀膫€耗子洞里,老子一斧子下去全給它劈成廢鐵!”
趙曉燕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新生的三葉草。她想起父親說過的話:“林子的傷口,要靠林子自己長好。咱們能做的,就是別讓豺狼再往傷口上撒鹽?!?/p>
當一行人消失在密林深處,那片三葉草突然無風自動,銀色的葉片拼出一個模糊的“門”字,隨后便化作綠色的光粒,滲入濕潤的腐殖土里,在陽光下蒸騰出淡淡的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