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深處的晨霧帶著鐵銹味。趙曉燕趴在云杉的第五根枝椏上,指尖捏著片沾著露水的狐尾草,草葉的鋸齒在掌心硌出細碎的紅痕,就像小時候爹教她辨認陷阱時,故意讓她被草葉劃到的痛感。下方山谷里,玄冰玉狐的族群正圍著塊黑色晶石跪拜,銀白色的皮毛在霧中泛著冷光,每張臉上都扣著巴掌大的銀面具,面具邊緣滲出的血珠順著胡須滴落,在凍土上砸出星星點點的紅。
“它們在哭。”王小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少年踩著藍光凝成的星圖落在她旁邊,護心鏡的光映出他右眉骨新結的痂,“聽這嗚咽聲,是靈脈被強行撕裂的動靜?!?/p>
趙曉燕的九尾狐影順著樹干蔓延,赤金色的尾尖輕輕搭上最近的那只幼狐。面具下突然傳來劇烈的顫抖,幼狐的前爪在凍土上抓出五道血痕,血痕組成的圖案竟與星核之樹的根須紋路完全吻合。她突然想起地脈斷層里的時間流沙,那些被蝕靈霧篡改的記憶,原來都藏在這些細微的掙扎里。
“摘不掉?!彼龂L試用靈力剝離面具,銀質的邊緣卻像長進了皮肉,“面具背面有倒刺,每動一下就扎得更深。”
王小二的護心鏡突然飛到母狐首領頭頂,藍光穿透面具映出里面的景象:倒刺的根部纏著黑色的絲線,絲線順著血管鉆進心臟,那里嵌著塊芝麻大的反向星核,正隨著心跳微微發亮。少年的指尖在鏡面上摩挲,突然抓住趙曉燕的手腕按在鏡背:“你看這星核的振動頻率,和金屬蝴蝶翅膀的完全一致?!?/p>
趙曉燕的火脈靈力順著鏡面游走,赤金色的光紋在反向星核周圍織成網。母狐首領突然發出凄厲的嘯叫,面具下的眼睛透過縫隙望過來,瞳孔里映出她和王小二交握的手,像在確認什么。當光網收緊的剎那,銀面具突然裂開道縫,露出底下滲血的月牙痕,與嬰兒左眉骨下的光斑同出一轍。
“是守時人的印記?!卑⑻m抱著嬰兒從樹后走出,銀鐲在霧中發出蜂鳴,青狐族少女的睫毛上沾著霧珠,“奶奶說玄冰玉狐是地脈的守門人,每只純種白狐的眉骨下都有這印記,只是……”她突然別過頭,不敢看那些滲血的面具,“只是不該以這種方式顯露?!?/p>
趙衛東的開山斧突然劈開霧層,壯漢扛著只掙脫束縛的白狐落在晶石旁。那狐貍的半張面具已經脫落,露出血肉模糊的臉,卻仍在用頭蹭趙衛東的手背,喉嚨里發出撒嬌般的嗚咽。“他娘的這小東西剛才咬了我一口,轉頭又往我懷里鉆。”壯漢的拇指笨拙地摸著狐貍的傷口,“跟山里的娃子似的,疼極了就又哭又鬧,心里卻清楚誰是真心對它好。”
黑色晶石在此時突然轉動,表面浮現出無數細小的銀甲文。王小二的護心鏡投射出翻譯后的內容:“三日之后,鏡像空間開啟,獻靈獸靈核者,可換林海百年安寧?!弊舟E邊緣的鋸齒狀紋路,與銀面具的倒刺完全吻合。
“是陷阱?!壁w曉燕的尾尖突然纏上王小二的腰,將他往樹后拉,—塊晶石碎片突然從空中墜落,砸在剛才他站的位置,“它們故意用‘守護’當誘餌,就像當年騙星澈獻祭那樣。”
母狐首領突然撲向黑色晶石,用身體撞出道裂縫。裂縫里涌出的蝕靈霧瞬間將它吞沒,銀面具在霧中漸漸融化,露出底下恢復清明的眼睛。趙曉燕看見它最后望向嬰兒的眼神,像在托孤,又像在道歉,然后身體化作無數光粒,在晶石上空組成完整的狐貍圖騰。
“它在凈化晶石?!蓖跣《淖o心鏡突然捕捉到段靈識碎片,是母狐最后的聲音,“告訴守望者,鏡像空間的鑰匙藏在幼狐的乳牙里,需三族血脈共鳴才能取出……”
光粒在此時凝成枚銀色的獠牙,落在嬰兒伸出的小手里。趙曉燕望著那枚沾著血的牙,突然想起爹留的那半塊狼牙墜,原來所有的守護都藏在這些不起眼的物件里。她的指尖不經意擦過王小二的手背,那里的藍光突然泛起紅暈,像被晨霧染了色。
“等這事了。”她望著山谷里漸漸蘇醒的幼狐,“我們去玄冰玉狐的巢穴看看吧,爹日記里說那里的冰洞能照見未來?!?/p>
王小二的護心鏡突然對著冰洞的方向亮起,藍光里映出兩個模糊的身影,正蹲在冰洞前給幼狐喂食。少年的指尖在鏡面上畫著狐貍圖騰,聲音輕得像霧:“到時候你教我辨認狐爪印,就像叔叔教你那樣。”
趙衛東已經用開山斧在晶石周圍畫好了困陣,土黃色的光紋將剩余的蝕靈霧鎖在里面。阿蘭正給幼狐們喂食靈草,銀鐲轉出的光紋在它們眉骨下凝成小小的保護層。嬰兒把玩著那枚銀牙,左眉骨下的光斑突然溢出細線,將所有幼狐的乳牙串成銀色的項鏈,項鏈在空中轉出圈,落進趙曉燕的掌心。
她握緊項鏈的瞬間,突然明白母狐最后的眼神。所謂傳承,從來不是血脈的復制,是把守護的勇氣,像傳遞乳牙項鏈這樣,輕輕放在值得托付的人手里。而那些扣在靈獸臉上的銀面具,不過是黑暗族群自作聰明的枷鎖,終究鎖不住生命最本真的掙扎與信任。
山谷的霧在此時漸漸散去,陽光穿過云杉的縫隙落在凍土上,將血珠蒸成淡紅色的霧。趙曉燕望著掌心的項鏈,突然覺得爹說的“守望者”,或許不只是守護林海的人,更是那些能看懂眼淚、聽懂嗚咽,愿意為素不相識的生命彎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