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刺咨詢”工作室的銅質招牌還靜靜地靠在墻邊,未來得及懸掛上門楣,林薇甚至已經想好了揭幕那天要請誰來剪彩,要如何與喬娜、沈浩一起慶祝這事業起步的時刻。然而命運的重錘總是選在最不經意的時刻狠狠砸下,從不顧及人們是否做好了承受的準備。
凌晨三點十七分,手機鈴聲如同利刃般刺破了寂靜。林薇從淺睡中驚醒,心跳尚未平復,耳邊就傳來了醫院值班醫生急促的聲音。母親突發急性心肌梗死合并室顫,正在搶救,需要立即進行冠狀動脈介入手術,情況十分危急。醫生的語氣像冰冷的機械,每一個字都砸在林薇的心上:“請盡快趕到醫院,并準備好手術費用和后續治療費,數額較大。”
電話掛斷后的忙音像某種詛咒在空氣中回蕩。林薇坐在床沿,有那么幾秒鐘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覺得渾身血液逆流,指尖冰涼。隨后,本能驅使著她行動:胡亂抓過一件外套,蹬上鞋子,錢包、銀行卡、身份證被一股腦塞進手提包。關門時她甚至忘了檢查是否鎖好,電梯下降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凌遲。
深夜的都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囂,霓虹燈依舊閃爍,卻照不亮此刻她心中的黑暗。出租車穿行在空曠的街道上,窗外的流光溢彩在她眼中扭曲成一片模糊的恐慌色塊。她緊緊攥著手機,指節發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母親慈祥的笑容,還有父親早逝后母女倆相依為命的那些歲月。恐懼像藤蔓般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醫院的急診大樓亮如白晝,彌漫著消毒水與焦慮混合的氣息。急救室門上的紅燈像一只嗜血的怪獸之眼,死死盯住每一個靠近的人。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回蕩,每一下都敲擊在林薇緊繃的神經上。護士拿來一沓厚厚的知情同意書和繳費單,紙張摩擦的沙沙聲令人心悸。當她的目光落在最下方的數字時,只覺得天旋地轉——那筆費用幾乎是“雅趣”項目預付款的兩倍,對于一個剛剛起步的創業者而言,不啻于天文數字。
“先繳費才能排手術……”護士的聲音像是從深水之中傳來,遙遠而不真實,“部分進口支架和特殊藥物需要預付款。”
林薇顫抖著手打開手機銀行app。屏幕冷光映著她蒼白的臉。她將賬戶里所有的錢——剛剛到賬的“雅趣”首期款、預留的三個月房貸、所剩無幾的生活費——全部轉了出去。看著數字急劇縮水,而距離所需金額仍有一個巨大的、令人絕望的缺口,她幾乎喘不過氣。
“醫生,求求你們,”她抓住正要返回搶救室的醫生的手臂,聲音里帶著破碎的哭腔,“先救我媽媽!錢我一定會湊齊!很快!我保證!”所有的冷靜和堅強在至親的生命面前碎得不堪一擊。她從未如此卑微地哀求過什么人,但此刻尊嚴顯得無足輕重。
醫生見過太多這樣的場景,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但仍保持專業性的冷靜:“我們會盡力搶救,但費用必須盡快補上。很多外購藥和器材是需要預付款的,希望你能理解。”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林薇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走廊里,靠著墻壁才勉強支撐住發軟的身體。凌晨的醫院走廊寂靜得可怕,只有偶爾響起的腳步聲和遠處隱約的儀器滴答聲。她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雙手掩面。就在昨天,她還在與喬娜熱烈討論辦公室的裝修風格,與沈浩推敲技術方案的細節,對未來充滿希望。而此刻,所有的光明仿佛瞬間被黑暗吞噬。項目的成功、團隊的建立、未來的規劃……在母親的生死面前,突然變得輕飄飄的,失去了所有重量。
窗外天色漸明,淡青色的曙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滲進來,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喬娜。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活力,興奮地討論著剛剛看中的一處辦公場地,說采光極好,價格也合適。
“娜娜……”林薇一開口,沙啞哽咽的聲音就把電話那頭的喬娜嚇住了。
簡短說明情況后,喬娜立刻說:“等我,馬上到。”
不到半小時,喬娜和沈浩先后趕到了醫院。看到林薇失魂落魄、臉色慘白地守在急救室外的樣子,兩人心里都是一沉。喬娜立刻上前緊緊抱住林薇,輕拍她的后背:“薇姐,別怕,阿姨一定會沒事的。錢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
沈浩沉默地拿起被丟棄在長椅上的繳費單,看到那個數字時眉頭緊鎖。他一言不發地拿出手機開始操作,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點擊。幾分鐘后,林薇的手機收到一條銀行短信提示——沈浩向她轉賬了一筆相當可觀的金額,幾乎是他工作以來所有的積蓄。
“沈浩,你……”林薇驚訝地抬頭,她知道沈浩一直在為出國深造攢錢。
“先救急。算我借你的。”沈浩言簡意賅,語氣不容拒絕,“技術方案我可以在醫院寫,不影響項目進度。”
喬娜也立即表示:“我這里也有一些,雖然不多……”她迅速把自己能動用的存款轉給了林薇,甚至包括她原本計劃用來買新相機的錢。
朋友的雪中送炭讓林薇冰冷的心里涌入一股暖流,但即便加上他們的錢,距離全額手術和后續治療費用,仍有不小的缺口。而且她清楚地知道,喬娜的錢是她省吃儉用存下的,而沈浩的積蓄更是關系到他未來的規劃。她不能也不愿拖垮這些剛剛起步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