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刺”
公司臨時借用的會議室里,空氣像被塞進了密封罐,連呼吸都帶著滯澀的重量。窗外是深秋的陰云,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地壓在城市上空,把僅有的一點天光濾得只剩冷意,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長條會議桌上投下一道道斑駁的陰影,像極了兩人之間橫亙的裂痕。
林薇坐在桌子的一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沿
——
這張舊桌子還是公司剛搬來時淘的二手貨,邊緣處的木紋早已被磨得發亮,甚至能看到幾處細小的劃痕,那是去年項目趕工時,沈浩不小心用馬克筆帽劃下的。她今天穿了件簡單的白色襯衫,領口卻下意識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顆,緊繃的線條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平靜。眼底的紅血絲藏在淡妝下,卻在低頭時隨著眼睫的顫動無所遁形
——
昨晚她幾乎沒合眼,一半是為融資受阻的事焦慮,另一半,則是在反復修改那份即將遞出去的規劃書,筆尖在紙上劃了又改,改了又劃,最后連指腹都沾了淡淡的墨痕。
桌子的另一端,沈浩坐得筆直,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僵硬。他穿著慣常的深色沖鋒衣,拉鏈拉到胸口,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指節微微泛白。面前的水杯里盛著半杯溫水,是林薇進來時給他倒的,此刻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已經順著杯身滑到了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水漬,他卻連碰都沒碰過。會議室的空調有點老舊,出風口偶爾會發出
“嗡嗡”
的低鳴,每一次聲響,都像在兩人之間的沉默里敲了一下。
終于,林薇先開了口,聲音比她預想中更穩,卻帶著不容回避的直接:“徐天的人找過你了,是嗎?”
沒有鋪墊,沒有繞彎,她知道此刻任何迂回都是對彼此的消耗
——
沈浩不是喜歡兜圈子的人,而她也沒力氣再維持表面的平和。
沈浩的反應比林薇想象中更平靜。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會議桌中央那道明顯的接縫上,像是在研究木紋的走向。幾秒鐘后,他才輕輕點了點頭,喉結動了動,聲音帶著剛開口時特有的干澀,像砂紙磨過木頭:“嗯,三天前,在樓下的咖啡館。”
他頓了頓,每說出一個詞,都像是要花些力氣,“開出了我無法拒絕的條件。研究院,獨立的,歸我管;絕對主導權,技術方向我說了算;還有……
無限預算。”
“研究院”“絕對主導權”“無限預算”——
這三個詞像三顆裹著冰的釘子,穩穩地敲在林薇心上。她太清楚這對沈浩意味著什么了。從大學時一起在實驗室熬夜,到后來擠在老小區的小公寓里寫代碼,沈浩嘴里念叨最多的,就是
“要是有足夠的資源做算法研究就好了”。那時他們連買臺好點的服務器都要湊錢,沈浩常常對著卡頓的電腦嘆氣,卻還是能熬到凌晨,把一行行代碼打磨到完美。徐天拋出的,正是沈浩藏在心底多年的夢想,是她過去因為公司生存壓力,一直沒能給他的東西。
林薇沒有急著說話,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
——
她知道,此刻說
“我們感情深厚”“不要走”
都是空洞的,甚至會讓沈浩覺得是情感綁架。她要做的,是拿出比徐天的條件更珍貴的東西:坦誠。
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穿過桌上的陰影,直直地看向沈浩,眼神里沒有指責,只有真切的歉意:“我承認,沈浩。過去這半年,我確實……
走偏了。”
她的聲音放輕了些,像是在跟自己對話,又像是在跟沈浩剖白,“從拿到第一筆天使投資開始,我就被‘生存’和‘擴張’這兩個詞追著跑。總想著先把市場做起來,先把現金流穩住,所以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商業變現和資本運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