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二的午后,陽光出奇地明媚,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窗灑在林薇的辦公桌上,將堆積如山的文件染上一層金色。但這溫暖的光線似乎無法穿透她心中的陰霾。就在她審閱最新一輪技術測試報告時,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市立醫院”四個字。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
“是林薇女士嗎?您母親情況突然惡化,請立即來醫院一趟。”
電話那頭護士的聲音平靜而專業,卻在林薇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手機險些滑落。母親病危的消息,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早已透支的身心上。這些天來,她一直擔心著這一刻的到來,卻從未真正做好準備。
“我馬上到。”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仿佛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放下電話,林薇環顧四周。辦公室里,團隊成員們正在熱烈討論著下一個產品迭代方案,陽光勾勒出他們年輕而專注的側臉。這一切如此熟悉,卻又在瞬間變得遙遠而不真實。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輕輕拿起外套和手提包,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公司大門,午后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她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醫院地址后,便陷入了沉默。車窗外的城市一如既往地喧囂繁忙,行人匆匆,車流如織,整個世界都在正常運轉,唯獨她的世界正在崩塌。
她幾乎是踉蹌著沖到醫院,高跟鞋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急促而凌亂的聲響。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冰冷而熟悉。她快步穿過擁擠的門診大廳,擠進滿是人的電梯,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希望電梯永遠不要到達,這樣她就不必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
然而該來的終究會來。
icu重癥監護室所在的樓層格外安靜,仿佛與醫院的其它部分隔絕開來。她推開那扇沉重的門,看到的卻是母親渾身插滿管子、昏迷不醒地躺在icu病床上的景象。曾經那個總是帶著溫暖笑容、輕輕哼著歌做家務的母親,如今變成了一具依靠機器維持生命的軀殼。
主治醫生李大夫已經在等她。他的眼神里有著職業性的同情,也有著不容置疑的冷靜。
“林女士,您母親突發多器官衰竭,情況很不樂觀。”李大夫翻看著手中的病歷,“肺部感染引發了連鎖反應,腎臟和肝臟功能都在急劇惡化。就算搶救過來,后續的康復和治療。。。”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也需要奇跡和巨大的投入。”
巨大的恐懼和無力感瞬間將林薇吞沒。她靠在icu冰冷的玻璃墻上,才勉強支撐住發軟的身體。玻璃冰涼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有多大幾率?”她聽見自己問,聲音遙遠得不像自己的。
李大夫輕輕搖頭:“我不喜歡給患者家屬不切實際的希望。坦白說,幾率很小,而且即使度過危險期,后續的治療和康復也將是漫長而艱難的過程。您需要做好心理和財務上的雙重準備。”
公司技術危機的壓力尚未完全消散,至親生命垂危的打擊又接踵而至。縱然她在商場上如何堅韌不拔,此刻也感到了一種徹骨的寒冷和孤獨。她是別人眼中無堅不摧的女強人,可在此刻,她只是一個即將失去母親的孩子。
她沒有時間悲傷。公司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她處理,母親這里更需要她寸步不離的守候。林薇強迫自己站直身體,深吸了一口氣。
“請盡一切可能救治我母親,費用方面我會想辦法。”
接下來的日子,林薇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皮筋,在醫院和公司之間瘋狂奔波。她的生活變成了一個精確到分鐘的時間表,每一個空隙都被填滿,沒有一絲喘息的空間。
清晨五點,當城市還在沉睡,她已經醒來,簡單洗漱后便開始處理郵件。六點半,她準時出現在醫院,在規定的探視時間前與值班醫生交流母親夜間的情況。七點,她獲準進入icu,握著母親微涼的手,低聲訴說著鼓勵的話,盡管不知道母親能否聽見。
“媽媽,記得我小時候發燒,您整夜不睡地守在我床邊嗎?現在輪到我來守護您了。”她輕聲說著,手指輕輕梳理著母親花白的頭發,“您一定要堅強,我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對您說。。。”
八點,她不得不離開醫院,趕在早高峰前到達公司。車流緩慢移動,她靠在車窗上,短暫地閉上眼睛。這短短的十幾分鐘,是她一天中唯一允許自己放松的時刻。
白天,她在公司處理各項事務,強打精神主持會議、決策項目,但眼底濃重的黑眼圈和偶爾的走神,瞞不過親近的人。在一次產品討論會上,她竟然在聽取匯報時短暫地睡著了,雖然只有幾秒鐘,卻足以讓團隊成員們交換擔憂的眼神。
“林總,您要不要休息一下?”助理喬娜在會議結束后輕聲建議。
林薇只是搖搖頭,揉了揉太陽穴:“我沒事,剛才說到哪了?”
喬娜和秦悅心疼不已,盡可能多地分擔工作,但很多決策仍需林薇親自拍板。她們悄悄調整了她的日程,取消了一切非必要的會議,為她準備了營養餐,盡管她們知道,那些食物大多原封不動地被扔掉。
晚上,她回到醫院,在有限的探視時間里守在母親病床前。她繼續低聲與母親交談,講述一天的瑣事,回憶過去的快樂時光,祈禱這些話語能穿透昏迷的屏障,給母親帶來一絲力量。
“媽媽,今天公司的技術團隊解決了一個困擾我們很久的bug。您總是說我太執著,可正是這份執著讓我們走到了今天。。。”她輕聲說著,同時用濕棉簽輕輕濕潤母親干裂的嘴唇。
夜深人靜時,當醫院走廊的燈光調暗,值班護士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無助和害怕才會如潮水般涌上心頭,讓她偷偷濕了眼眶。她常常獨自坐在icu外的長椅上,看著窗外的城市燈火,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孤島上,四周是望不到邊際的黑暗海洋。
她的體重急劇下降,原本合身的職業裝現在顯得空蕩蕩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鏡子里的自己,眼窩深陷,目光疲憊,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而商場上的敵人,永遠不會因為你的個人悲劇而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