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市在霓虹燈的包裹下呼吸著,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專案組的臨時指揮中心內,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連日來的高強度工作,以及“捕網計劃”看似堅不可摧的僵局,像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林薇站在巨大的線索墻前,墻上密密麻麻的照片、箭頭和關系網絡,最終都指向那個如幽靈般存在的中心——徐天,然而每一條線索似乎都在即將觸碰到核心時,詭異地斷裂、消失。疲憊感如同潮水般一陣陣襲來,但她依然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在那些熟悉的面孔和事件上反復逡巡,試圖找出那個被忽略的、微小的裂縫。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她隨身攜帶的、經過多重加密的專用設備,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這震動不同于普通的消息提示,它是如此特殊,預示著來源非同尋常。林薇的心猛地一緊,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她迅速掃視了一眼周圍,確認無人注意后,立刻起身,快步走進了隔壁那間隔音的、僅有數平米的安全屋。
門在身后悄無聲息地合攏,將外界的雜音徹底隔絕。
發信人,是那個他們以為短期內不會再出現,甚至可能已遭遇不測的代號——“夜鶯”,蘇曼君。
她沒有使用風險相對較高的語音通話,而是選擇了一種更為謹慎、幾乎無法追溯的通信方式——一個基于一次性鏈路、閱后即焚的加密郵件服務。信息載體只有兩樣:一段簡短的、措辭精準的文字,以及一個被特殊算法包裹的音頻附件。
林薇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輕點,解開了那層加密防護。文字信息躍入眼簾:
“風向突變。徐天因內部情報持續泄露,疑心組織內部有‘鬼’,震怒。已啟動緊急清洗程序,目標為其親自布設、曾參與核心敏感事務的‘暗線’。手段:物理清除,永久滅口。附件內容,為中間人‘老K’與清洗行動執行者的緊急通話片段,涉及對曾直接參與威脅張揚家人之執行者的處理指令。值得注意的是,‘老K’自身亦感危機,為求自保及處理手尾,近期將頻繁秘密出入‘蘭亭’會所。此為目標最為脆弱,亦最為警覺之時刻。機會或是最后,危險則為最大。珍重。”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敲打在林薇的神經上。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幾乎停滯。徐天竟然因為疑心病,開始對自己人揮動屠刀?這消息帶來的震驚,瞬間壓倒了連日積累的疲憊。這是一種極致的冷酷,也是一種陷入瘋狂的信號。它駭人聽聞,但細細想來,卻又在情理之中——對于徐天這樣多疑且掌控欲極強的人來說,任何不確定的因素都必須被徹底抹除。這也完美地解釋了,為何近期“蘭亭”會所的外部活動幾乎陷入停滯,仿佛一潭死水,原來內部的風暴已經如此酷烈。
沒有絲毫遲疑,林薇立刻將音頻附件導出,拷貝進一個獨立的、物理隔離的存儲設備中。她推開安全屋的門,幾乎是跑著找到了正在技術終端前忙碌的沈浩。
“沈浩!最高優先級!”她的聲音因急促而顯得有些尖銳,“‘夜鶯’剛傳來的,關于清洗‘暗線’的證據,一個音頻附件,需要立刻進行全方位技術分析和真偽鑒定!”
沈浩看到林薇凝重的臉色和手中那枚小小的存儲設備,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他二話不說,接過設備,接入他那套由多臺高性能計算機組成的、與外部網絡完全隔絕的分析系統。雙手在數個鍵盤間飛快地舞動,一行行代碼如瀑布般在屏幕上滾動。
“交給我。”沈浩的聲音沉穩,帶著技術專家特有的冷靜,“給我十分鐘,我會把它里里外外查個清楚。”
林薇站在他身后,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緊盯著屏幕上不斷變化的頻譜圖和波形圖,感覺這十分鐘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指揮中心里只剩下機器運轉的低沉嗡鳴和沈浩偶爾敲擊鍵盤的清脆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沈浩長出一口氣,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同時將一副專業的監聽耳機遞給林薇。
“分析完畢。”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語氣肯定,“音頻經過初步的降噪和增強處理,雖然背景存在持續性低頻干擾雜音,說話雙方也明顯使用了壓低聲線、部分頻段電子變形等手段刻意隱藏身份,但關鍵信息點的清晰度足夠進行語義識別。從音頻的原始數據包結構、環境聲場的一致性以及聲音信號的物理特性來看,人為后期合成或拼接偽造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三。基本可以判定為原始錄音。”
林薇戴上耳機,沈浩按下了播放鍵。
一瞬間,耳機里傳來一種壓抑的、仿佛置身于密閉狹窄空間的背景噪音。接著,兩個刻意改變、但依然能分辨出特質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膜。
一個聲音沙啞、干澀,帶著一種長期吸煙留下的磨損感,以及一種難以掩飾的焦慮和急促(根據信息,疑似為中間人“老K”):
“……老板非常不滿意!他覺得那小子(此處有短暫的停頓,可能意指那個曾負責威脅張揚家人的具體執行者)上次辦事不夠利索,嘴巴也不太嚴實,可能留下了不該有的‘尾巴’。這次不能再出任何紕漏!要求你親自處理,必須干凈、徹底,就像上次處理那個試圖敲詐的黑客一樣,不能留下任何后患。明白嗎?”
另一個聲音則冰冷、僵硬,幾乎不帶任何人類情感,像金屬摩擦一樣刺耳:
“明白。具體時間、地點?”
沙啞聲音(老K)語速更快:“老地方,‘蘭亭’地下二層,東側那個廢棄的儲物間。后天晚上11點整,他會準時去那里取最后一筆‘封口費’。這是最好的機會。要求:現場不能有任何反抗或第三方痕跡,最終結果要看起來像是一場純粹的‘意外’。”
冰冷聲音沒有任何猶豫,簡潔地回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