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黏糊糊的黑暗。
段新紅蜷在冰冷粗糙的管道口,像只被嚇破膽的耗子,一動不敢動。外面那只螳螂咀嚼飛蛾的細微“咔嚓”聲,像小錘子一樣敲打著她的神經。每一聲都提醒她,自由世界的食物鏈有多么殘酷。
過了好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但感覺像幾個世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終于消失了。外面只剩下風吹過灌木叢的沙沙聲,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
她沒敢立刻出去。誰知道那只綠色死神是不是還在附近守株待兔?她試探著,極其緩慢地,把腦袋往外探了一點點。
月光很淡,勉強勾勒出灌木叢扭曲的枝影。那只螳螂不見了。也許吃飽喝足,找地方消化去了。
懸到嗓子眼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但緊接著,更深的茫然和恐懼涌了上來。
現在該怎么辦?
鉆出這個臨時的避難所,回到那片剛剛差點讓她喪命的草坪?曉曉明天肯定會帶著大人來搜查,那里不再安全。而且,誰能保證沒有第二只、第三只螳螂,或者其他什么更可怕的東西?一只甲蟲對她來說都像是裝甲車,一只蜘蛛可能就是噩夢里的怪物。
她回頭,望向身后那片更深、更濃的黑暗。這條沿著墻根的裂縫,或者說是管道入口,不知道通向哪里。里面散發著濃重的霉味、潮濕的泥土氣息,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帶著鐵銹和腐敗物質的復雜氣味。不好聞,甚至有點令人作嘔。
但這里面,至少沒有會揮舞著鐮刀追殺她的東西。
兩相權衡,黑暗和未知,似乎比明亮和確定的危險,稍微可愛那么一丁點。
她咬了咬牙。進去!總不能在外面等死!
她轉過身,面對著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吸了一口外面相對“清新”的空氣,然后手腳并用,像只真正的爬行動物,鉆進了那個狹窄的洞口。
里面比想象中還要狹窄,還要低矮。她必須弓著腰,有時候甚至需要趴下,才能勉強前進。洞壁(或者管壁)粗糙冰冷,布滿了黏滑的苔蘚和不知名的污垢,蹭在她剛剛被劃破的皮膚上,又癢又疼。空氣污濁不堪,那股混合氣味更加濃烈,直沖腦門。
黑暗是絕對的。伸手不見五指這個詞,她今天算是有了切身體會。她只能依靠觸覺和聽覺,像瞎子一樣,一點點往前摸索。
腳下有時是松軟的、厚厚的淤泥,一腳踩下去,冰冷的、帶著腐爛物質的泥水瞬間沒到她的腳踝,拔出來時費勁得很。有時又是堅硬的、凹凸不平的石塊或水泥碎塊,硌得她生疼。她盡量放輕動作,但在這死寂的、有回音的空間里,哪怕是最輕微的摩擦聲,都被放得很大,聽起來格外瘆人。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對不對。這個鬼地方像個迷宮,偶爾會出現岔路口。她每次都憑著直覺,選擇那個看起來稍微“寬敞”一點,或者氣味沒那么“濃郁”的路徑。心里一點底都沒有,完全是撞大運。
孤獨感和絕望感像這管道里的黑暗一樣,無孔不入,緊緊包裹著她。之前在籠子里,在娃娃屋里,雖然失去自由,但至少周圍還有“人”(哪怕是敵人),還有明確的目標(逃跑或者偽裝)。現在,她徹底迷失在這個地下世界里,前路未知,后退無門,連個能恨、能算計的對象都沒有。這種被整個世界遺忘的感覺,比任何直接的折磨都更摧殘意志。
她累了。又累,又餓,又渴,渾身又冷又疼。之前在曉曉那里補充的那點水分和食物,早就在逃跑和驚嚇中消耗殆盡。胃里空得發慌,喉嚨干得像要冒煙。
她停下來,靠在一個相對干燥的、似乎是磚塊壘成的拐角處,滑坐在地上。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裙子傳來,讓她打了個寒顫。
不能停。停下來,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她強迫自己繼續前進。腿像灌了鉛,每抬一步都無比艱難。意識開始有些模糊,眼前陣陣發黑。是缺氧?還是低血糖?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即將暈倒在這片永恒的黑暗里時,前方似乎……出現了一點微光?
非常微弱,若有若無。但在絕對的黑暗里,這一點點光,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樓,瞬間點燃了她求生的欲望!
是出口?!
她精神一振,不知道從哪里涌出來一股力氣,加快腳步,朝著那點微光的方向挪去。
光點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不是陽光那種溫暖明亮的光,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點藍綠色的,像是某種發光苔蘚或者……應急指示燈的光?
同時,她也聽到了聲音。不再是死寂,而是隱隱約約的、嘩啦啦的流水聲!還有某種……低沉的、持續的嗡鳴聲?像是某種機器在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