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變得不那么純粹了。一絲絲光亮從硬木盒子的縫隙里滲進來,還能聽到模糊的市聲——汽車的喇叭、自行車的鈴鐺、行人斷斷續續的交談,混雜著一種……陳舊灰塵的特有氣味。段新紅知道,自己大概是被王彩鳳帶到了那個所謂的“古玩街”。她蜷縮在軟布上,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像一只等待最終判決的死囚。
盒子外面,王彩鳳的聲音帶著刻意拔高的熱情,還有掩不住的急切。
“老板,您給瞧瞧!這可是老物件兒了,家傳的!您看這木質,這包漿,這做工……絕對是好東西!”
一個溫和的,略顯蒼老的男聲不緊不慢地響起來,帶著點商人特有的圓滑:“這位女士,您先別急,容我上手看看。”
段新紅感覺到盒子被一只干燥、穩定的手拿了起來。動作很輕柔,和昨天王彩鳳那粗暴的搶奪完全不同。這只手托著盒子,輕輕掂量了一下,然后指尖開始在盒子表面細細摩挲。她能感覺到那指尖劃過盒蓋的弧線,觸碰著那個小巧的搭扣,甚至在她藏身的這一面停留了片刻。
“嗯……”店主沉吟著,“這木頭……是有點意思。像是老料的酸枝,分量也對。做工嘛……還算規整。”
“何止是規整啊!”王彩鳳立刻接話,語氣夸張,“老板您仔細看!這線條,這手感!我敢說,這絕對是清朝……不,明朝那時候傳下來的!”
店主似乎輕笑了一下,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揶揄:“女士,玩古董不能光靠猜年代。這東西……看著倒像是民國時期仿明式的首飾盒,放些女人家的小零碎玩意兒。品相還算完整,有點收藏價值。”
“首飾盒?”王彩鳳的聲音透出失望,但立刻又振作起來,“就算是首飾盒,那也是老首飾盒啊!老板,您給個實在價!”
“這個嘛……”店主拖長了調子,像是在仔細權衡。段新紅能想象出他那副精打細算的模樣。“東西是不錯,可惜沒什么特別的紋飾,款式也普通。這樣吧,看在您誠心出的份上,我給您這個數。”他大概是比劃了個手勢。
“這么少?!”王彩鳳的聲音尖利起來,“您再好好看看!這盒子它……它不一樣!我大伯當寶貝似的藏著,肯定有玄機!說不定里頭有什么機關暗格呢?”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王彩鳳一把從店主手里拿過盒子,開始用力搖晃!
段新紅在里面頓時天旋地轉,像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她死死抓住身下的軟布,才沒被甩得撞上盒壁。這瘋女人!
“您聽聽!您聽聽!”王彩鳳搖晃得更起勁了,“好像……好像真有東西!不是空的!”
店主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女士,您別晃了。再好的東西也經不起這么折騰。有沒有東西,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對對對!打開看看!”王彩鳳像是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就去摳那個小搭扣。
段新紅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完了。最后的屏障就要消失了。她會被當成怪物?還是被當成什么稀奇的玩意兒賣掉?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著光線涌入,等待著驚叫或者貪婪的目光。
“咔噠”一聲輕響,搭扣彈開了。
盒蓋被猛地掀開!
刺眼的光線一下子涌了進來,段新紅下意識地蜷縮成一團,用手臂擋住眼睛。
短暫的、死一般的寂靜。
然后——
“啊——!!!”王彩鳳發出一聲能掀翻屋頂的尖叫,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什……什么東西?!活的?!!”
她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松開了手!硬木盒子從她手中脫落,直直地朝著堅硬的玻璃柜臺摔下去!
段新紅感到一陣失重,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王彩鳳刺耳的余音。這一下要是摔實了,盒子會不會散架不知道,她肯定得變成一灘肉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只干燥穩定的手迅捷地一撈,在半空中穩穩地接住了盒子!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段新紅在盒子里被這突如其來的拯救晃得七葷八素,驚魂未定地喘著氣。
“女士,請您冷靜點。”店主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嚴厲。他小心地托著盒子,將它輕輕放回柜臺桌面,手臂形成一個保護性的半圈,防止王彩鳳再次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