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沫混合著塵土,粘在陳駿汗濕的額頭上,迅速凝結成細小的冰碴,刺得皮膚生疼。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的灼痛,冰冷的空氣灌入,卻絲毫無法緩解胸腔那股幾乎要炸裂的窒息感。雙腿如同灌滿了鉛,又像是踩在燒紅的烙鐵上,每邁出一步都牽扯著膝蓋和腳踝鉆心的劇痛,全靠一股近乎麻木的意志在強行驅動。身后的腳步聲,如同跗骨之蛆,時遠時近,卻始終不曾消失,如同死神不疾不徐的鐮刀拖曳在石板上的聲響,清晰地傳入他嗡嗡作響的耳中。
他已經在這片迷宮般的貧民區巷道里亡命奔逃了不知多久,意識因劇痛、寒冷和極度的疲憊而開始模糊。眼前的景物扭曲晃動,黑暗與慘淡的雪光交織成一片混沌。他只知道不能停,停下就是死。他像一只被獵犬追逐的受傷野兔,憑借著對這片區域殘存的、模糊的記憶,本能地選擇著岔路,鉆過破敗的籬笆缺口,翻越低矮的、堆滿雜物的斷墻,一次又一次地試圖甩掉身后的追兵。
然而,那兩名蒙面人如同最老練的獵手,經驗豐富,極有耐心。他們并不急于立刻擒獲,而是如同驅趕獵物一般,利用速度和地形的熟悉,不斷壓縮著他的活動空間,消耗著他本已瀕臨枯竭的體力。陳駿能感覺到,包圍圈正在一點點收緊。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頭,這一次,似乎真的無路可逃了。
終于,在又一次慌不擇路的拐彎后,他沖進了一條比之前更加狹窄、更加陰暗的死胡同。胡同的盡頭,是一堵高大、光滑、幾乎無法攀爬的磚墻,墻根下堆積著凍得硬邦邦的垃圾和碎磚,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兩側是高大院墻的背面,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真正的絕路!
陳駿的腳步猛地頓住,身體因慣性向前踉蹌了幾步,險些栽倒。他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白霧在眼前急促地翻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掙脫束縛跳出來。完了……他絕望地環顧四周,目光所及,皆是冰冷的、無法逾越的障礙。
就在這時,那兩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胡同口,一左一右,徹底封死了唯一的退路。他們依舊蒙著面,只露出一雙冰冷、漠然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獵人看到落入陷阱的獵物時那種篤定而殘忍的光芒。他們沒有立刻進攻,而是緩緩地、一步步地逼近,步伐沉穩,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與壓迫感。顯然,他們已經確認,眼前的獵物再也無路可逃。
陳駿背抵著墻壁,指甲因用力而深深摳進身后磚縫的冰碴里,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勉強維持著即將渙散的神智。他死死盯著逐漸逼近的敵人,大腦在極度疲憊和恐懼中艱難地運轉,試圖尋找最后一絲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生機。計算角度?計算速度?在這絕對的絕境中,任何計算都顯得蒼白無力!對方只需要一次簡單的合圍,就能將他像拎小雞一樣擒獲!
就在這千鈞一發、陳駿幾乎要放棄抵抗、引頸就戮的瞬間——
“嗝——”
一聲響亮、拖長了調子、帶著濃濃醉意的酒嗝,極其突兀地,從死胡同盡頭那堵高墻的墻頭上方傳了下來!
這聲音在死寂、緊張得如同繃緊弓弦的胡同里,顯得格外刺耳、荒誕、不合時宜!
兩名步步緊逼的蒙面人,腳步猛地一滯!如同最精密的機器被突然按下了暫停鍵。兩雙冰冷的眼睛,瞳孔驟然收縮,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從陳駿身上移開,帶著驚疑與極度警惕,猛地射向聲音來源——那堵高墻的墻頭!
陳駿也是渾身一震,幾乎以為自己因極度緊張而出現了幻聽。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只見在那堵高達近兩丈的墻頭積雪之上,不知何時,竟斜斜地倚坐著一個身影。那人背對著胡同內微弱的光線,只能看到一個瘦削的、披著破舊袍子的輪廓,一條腿耷拉著懸在墻外,輕輕晃蕩,另一條腿曲起,手臂似乎正抱著個什么東西。散亂的頭發在寒風中飄動。一股濃烈得即便隔了這么遠也能隱約聞到的劣質酒氣,隨風飄散下來。
正是那個曾在漕幫宴席上驚鴻一瞥的落魄文士——“酒癡”!
他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下方劍拔弩張、生死一線的緊張氣氛,又或者根本毫不在意。只見他仰起頭,對著灰蒙蒙飄雪的天空,將懷里那個黑乎乎的酒葫蘆(陳駿這才看清)湊到嘴邊,“咕咚咕咚”豪飲了幾大口,然后滿足地長吁一口氣,帶著濃濃的醉意,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起來,聲音不大,卻奇異地清晰傳入下方三人的耳中:
“唉……這臘月的西北風,真是……嗝……真是佐酒的好東西啊!就是……就是有些不開眼的野狗,吵吵嚷嚷,擾人清靜……掃興,真掃興……”
他這話沒頭沒腦,仿佛醉漢的囈語。但聽在那兩名蒙面人耳中,卻讓他們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凝重,甚至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身體微微繃緊,原本逼近的腳步徹底停了下來,全神戒備地盯住墻頭那個看似醉醺醺的身影。顯然,他們認出了此人,并且深知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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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駿的心臟卻猛地狂跳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是震驚,是難以置信,更有一絲絕境中看到微弱曙光的悸動!他怎么會在這里?是巧合?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