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虛空回響（第1頁）

“巡天探幽”計劃的浪潮，正以磅礴之勢席卷四方。上古戰場的遺骸、異界通道的微光、天外科技的殘片、活化生態的謎團……這些前所未有的發現，如同給正在復蘇的文明注入了一劑強效的興奮劑。擎天盟總壇內，每日都有新的勘探報告送達，資源倉庫日益充盈，天樞學院的學術爭論徹夜不休，一種基于開拓與發現的樂觀情緒，如同暖流般在聯盟上下彌漫。似乎只要沿著這條探索之路走下去，此界的未來必將是一片坦途，足以應對任何挑戰。

然而，在這片日益高漲的喧囂與希望之下，唯有那高懸于擎天峰頂、意志已與整個世界本源規則深度交融的陳駿，于絕對的靜默中，捕捉到了一絲不諧的雜音。這雜音并非來自此界內部元氣潮汐的漲落，也非地脈靈樞的尋常悸動，更非任何已知生命活動的喧囂。它源自那層由補全后的“天道織機”所構筑的、將此方世界與無盡“虛境”隔離開來的維度屏障之外——是來自“外面”的、極其微弱卻尖銳異常的“回響”。

陳駿的意識主體，在化身規則之后，絕大部分時間處于一種超越凡俗情感的宏大寧靜之中，如同星系核心，漠然注視著億萬星辰的生滅，維系著天地法則的平衡運轉。綰雯的歸來與結合，如同在無盡的冰原上點燃了一簇溫暖的篝火，帶來了慰藉與牽絆，但并未改變其作為規則基石的冰冷本質。然而，近來，在這片浩瀚無垥的規則感知之海中，他開始間歇性地捕捉到一種異樣的“波動”。

這波動，第一次被清晰辨識，是在一次對世界邊界防火墻的深度巡檢中。陳駿的意識如同最精密的傳感器，掃描著維度隔膜的每一寸“膜壁”。突然，一道比量子漣漪還要細微、卻帶著刺骨寒意的“觸碰感”，穿透了層層疊疊的時空壁壘，輕輕擦過他的感知邊緣。這并非能量沖擊，更像是一種高度凝練的“信息探針”，其結構簡潔到極致，內里卻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復雜惡意與純粹的吞噬欲望。它沒有攜帶任何具體的信息內容，卻清晰地傳遞出一種冰冷的“搜尋”與“定位”意圖，仿佛某種存在正用無形的、極度謹慎的觸須，反復試探著蛋殼的厚度與韌性。

波動轉瞬即逝，仿佛只是虛無中的一次隨機漲落。但陳駿那已與規則同化的本能，卻在瞬間高度警覺，一種面對天敵般的、源自生命最底層的危機感，如同電流般擊穿了他沉寂的意識核心。他立刻將感知力聚焦于波動傳來的大致方位，進行地毯式掃描。然而，屏障之外是絕對的、死寂的虛空，再無任何異常。那感覺，就像一個熟睡的人，在深夜里恍惚聽到門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刮擦聲，驚醒后卻發現門外空無一物，只留下令人心神不寧的寂靜。

此后，類似的“虛空回響”又出現了數次。有時，是在陳駿引導天地元氣進行大規模周期性潮汐調節，世界內部能量活動最為活躍的峰值時刻，這回響便會如期而至，仿佛世界的“呼吸”被遠方的獵食者敏銳地捕捉到了節律。有時，則毫無規律可循，像是在廣袤的維度屏障上進行著盲目的、隨機的坐標采樣。每一次，這回響都極其短暫、微弱，且形態略有差異——有時像輕柔的叩擊，有時像細微的掃描，有時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吸附感——但其核心蘊含的那種“冰冷”、“貪婪”與“不懈探尋”的本質，卻如出一轍。它如同一首來自深淵的、不成調的低語，反復吟唱著毀滅的序曲。

陳駿嘗試動用法則之力，對這些“回響”進行逆向解析與溯源。他將一縷高度凝練的規則意識，如同絲線般附著在最近一次出現的回響波動之上，試圖追蹤其來源并解讀其信息結構。解析的結果，令他意識深處泛起寒意。這并非任何已知文明的語言或編碼體系，而是一種更底層、更原始的邏輯表達，基于“存在”與“虛無”的絕對對立。它傳遞出的核心語義，近乎一種本能宣告：“檢測到……有序存在……坐標模糊……持續分析……目標……同化吞噬……”這種模式，與“守望者聯盟”遺留信息庫中對“虛境掠食者”的描述高度吻合——它們并非基于仇恨或特定目的，其行為更像宇宙尺度的清道夫，將高度有序的“世界泡”視為維持自身存在的養料，其威脅是客觀的、基于存在法則本身的。

更讓陳駿感到警惕的是，在排除了隨機干擾的可能性后，他通過長時間尺度的規則日志比對，隱約察覺到，這“回響”的平均強度與出現的頻率，存在一種極其微弱、但統計上確鑿無疑的、緩慢上升的趨勢。增幅微小到需要以年為單位才能勉強確認，但這種趨勢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它表明，對方并非放棄了目標，而是在經歷了最初因“防火墻”建立而導致的“目標丟失”困惑期后，重新啟動了更耐心、更系統化、也更具隱蔽性的搜尋程序。補全后的屏障雖然堅固，但并非絕對隱形。就像一個隱藏得再好的熱源，也可能被足夠靈敏的紅外探測器在極遠距離上捕捉到一絲微弱的輻射。

這份沉甸甸的、關乎此界存亡的憂慮，無法與尋常人言說。陳駿只能通過他與綰雯之間那獨一無二、超越尋常靈魂鏈接的規則羈絆，將這份警示傳遞出去。

是夜，綰雯正在擎天殿偏廳，于燈下批閱著關于“隕星原”靈能科技應用前景的冗長報告。忽然，她心尖毫無征兆地一顫，一股并非源于自身、而是透過靈魂紐帶傳來的、冰冷而沉重的危機感，如同細微的冰刺，瞬間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驀然抬頭，放下手中的玉簡，身影已如輕煙般出現在殿外的漢白玉欄桿前。夜空中的擎天峰頂，那輪規則明月在常人眼中依舊皎潔靜謐，但在綰雯的感知里，那明月光芒的最深處，似乎氤氳著一層此前未曾有過的、極其隱晦的凝重陰影。

“駿……你感知到了什么？”她凝聚神念，將一絲帶著擔憂的詢問，沿著那無形的羈絆之線傳遞過去。

短暫的靜默，仿佛規則的沉吟。隨后，一道冷靜到近乎沒有感情、卻蘊含著海量信息的意念流，緩緩注入綰雯的心神。關于那些細微卻致命的“虛空回響”，關于解析出的冰冷宣告，關于那不容樂觀的增強趨勢……陳駿毫無保留地將他的發現與判斷，呈現在綰雯面前。

綰雯的指尖瞬間冰涼，絕美的面容上血色微褪。她深知陳駿此刻的狀態，其感知與規則同源，絕無出錯的可能。這消息，比任何秘境險地、異界生物帶來的威脅，都要致命千百倍。那是懸于整個世界上空、真正的、正在緩緩下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它們……終究還是沒有放棄。”綰雯的意念中帶著一絲沉重的嘆息，仿佛看到了過往犧牲換來的和平表象下，那深不見底的暗流，“我們的時間，或許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充裕。”

“屏障尚固，但非永恒。它們在試探，在積累數據，定位是遲早的事。”陳駿的回應如同冰冷的規則條文，陳述著最殘酷的可能性，“我們必須加速。在屏障被徹底鎖定或侵蝕之前，擁有足以自保，甚至……進行有限度威懾的力量。”

“我明白了。”綰雯深吸一口氣，眼中瞬間驅散了短暫的動搖，重新被堅毅所取代。她望向腳下那片燈火輝煌、看似一片大好的聯盟基業，心中已有了決斷。

次日，綰雯以代盟主身份，緊急召集了護法議事團全體成員、天樞學院院正及各部首席，舉行了一次密級最高的閉門會議。會議上，她并未直接透露“虛空回響”的具體細節和“虛境掠食者”的可怕本質，以免消息泄露引發不可控的恐慌。但她以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援引盟主陳駿法相通過規則層面感知到的“外部環境壓力正在呈潛在上升趨勢”這一最高預警，強調聯盟面臨的遠期外部威脅陰影正在逼近，全體必須摒棄盲目樂觀情緒，立即進入更高等級的備戰狀態，將發展重心向提升終極戰略威懾力傾斜。

在她的強力推動與趙乾、阿蠻、柳三娘等核心成員的全力支持下，擎天盟的整體戰略進行了一系列極具針對性的微調，充滿了緊迫感：

探索方向戰略聚焦：“巡天探幽”計劃被賦予更明確的戰略目標。勘探重點開始向兩類區域傾斜：一是全力搜尋與上古“守望者聯盟”相關的遺跡，試圖找到更多關于掠食者的信息乃至可能的對抗手段；二是對所有已發現的異界通道（尤其是能量屬性異常、穩定性差的）進行最高級別的風險評估和持續性監控，并著手研究建立更強的封印或阻斷技術。

資源配給向尖端傾斜：聯盟的資源調配公式被重新校準，優先度大幅向能夠直接、快速提升個體及整體高端戰力的項目傾斜。尤其是對“神變境”突破的輔助研究、相關天材地寶的培育與收集、以及針對融天境巔峰強者的集中培養計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資源支持。

技術攻關指向性明確：天樞學院下屬各研究院所接到密令，要求加快對“寂滅星核”、“星辰精金”、“靈能科技核心”等具有高維特性或潛在規則干涉能力的新材料的應用研究，首要目標并非民生或普通法寶，而是探索開發能對規則層面或潛在高維入侵者產生有效干擾、防御乃至反擊手段的“戰略級”技術或武器原型。

內部整合與效率提升：以“應對可能的外部戰略挑戰”為由（未提及具體威脅來源），聯盟內部啟動了新一輪的整合流程，旨在進一步消除內耗，優化決策與執行效率，確保在危機來臨時的快速反應與統一行動能力。

這些調整在聯盟內部引發了一些猜測和討論，但在高層的一致口徑和強力推行下，得以迅速落實。只有最核心的寥寥數人，才真正明白這份突然加劇的緊迫感源自何處。

擎天峰頂，陳駿的規則法相依舊在寂靜中流轉，維系著世界的平衡。但在那浩瀚的規則意志深處，一雙無形的眼睛，已如同最警惕的哨兵，時刻凝視著屏障之外那片無盡的、蠢蠢欲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