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岑立雪拎著酒壇,立在云韶府階前。
她換了身藕荷外袍,發間依舊插木簪,只在腰際添一對紅玉禁步。
既不失禮,也不過分招搖。
遞上拜帖,岑立雪稱,六出掌柜前來為易大家薦新釀。
門房通傳進去,并未如何刁難,抱過拳就將她帶進府里。
穿過幾重庭院,絲竹之聲漸稠。
雕梁畫棟間輕紗曼舞,假山流水畔倚著秾麗佳人,脂粉甜香糅雜,纏得人喉頭發緊。
領路的換過幾回,岑立雪終是在一處僻靜樓閣前停下,高挑侍女低聲道:“易大家尚在陽春閣撫琴,請岑掌柜稍候。
”岑立雪頷首,揮退侍女,獨個等在廊下。
閣內幽暗,借著窗外天光,依稀可見屏風后一端坐撫琴的人影。
琴聲流瀉,初時如幽泉滴落,泠泠清清。
倏而一轉,竟帶出幾分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意,弦音錚錚,似有鐵騎踏沙而來。
饒是岑立雪素來不慕此道,也不由得凝神細聽。
一記急促彈撥后,琴音驟止。
余韻盤桓,如刃懸于頸,鋒芒未斂。
“來者可是岑掌柜?”問詢自內傳來,清越中猶帶慵懶,倒是同琴音不甚相似。
岑立雪定了定神:“六出酒肆岑立雪,特來為易大家奉上新釀霜三尺。
”“請進。
”推開閣門,岑立雪邁步而入。
日頭不知何時合進云里,閣中陳設莫辨,只屏風后一點微光。
她闔目適應片刻,再睜眼,方看清軟榻上倚著一人。
青年男子一襲月白衣袍,長發未簪未冠,流水般披瀉,襯得面目清俊瘦削。
他指尖虛按琴弦,抬眼望來,眸色淺淡如水,半是疏離半含情,唇畔笑意似有還無,風流之態可謂天成。
想來便是易枝春了。
“岑掌柜,”易枝春起身,步履從容繞過屏風,目光在岑立雪面上一轉,落在她手中酒壇上,“六出酒肆名動泮安,小可早有聽聞,有勞您撥冗跑這一趟。
”岑立雪將酒壇置于案上,笑容爽利:“易大家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