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的沉寂被一聲輕微的滴答打破,那是暮雨,是邁克消散的殘識。
雨絲滲入“斷步殿”的石縫,精準地找到了那座鎮壓萬千足踝的“循跡碑”。
此碑之力,蠻橫而絕對,凡有生靈膽敢偏離既定之“道”超過三步,足底便會生出漆黑的紋路,如活物般逆著血脈攀爬,化作無形的鎖鏈,強行將迷途者拖拽回原點,僵硬地重復,直到死亡。
第七夜,雨勢驟然猛烈,雨滴不再是水珠,而是萬千根淬了藍光的冰針,瘋狂刺入碑心那道早已存在的裂痕。
大地深處,一股滾燙的藍脈熱流應聲而起,如蟄伏千年的巨蟒蘇醒,順著雨水開辟的通道,化作無數藤根般的能量流,纏住每一個踏足此地者的腳踝。
碑上那四個猩紅大字——“永循其跡”,在藍光的沖刷下,竟如干枯的死皮般層層剝落。
朽爛的字跡順著雨水流淌,在殿前積水中,凝聚成數千枚薄如蟬翼的陶哨,每一枚,都呈赤足之印。
城外驛站,一名老驛卒在夢中驚醒。
他不再是那個步履蹣跚、沿著驛道日復一日的老人,而是回到了少年時代。
大雪封山,馬匹倒斃,他懷揣著一封并非軍令、只為踐行一個承諾的信件,毅然決然地棄馬徒步。
他踏過茫茫雪原,每一步都深陷及膝,每一步都遠離官道,每一步都充滿了被冰雪吞噬的危險,卻也充滿了選擇的重量。
次日清晨,他如常押運著貨物,途經“斷步殿”外,忽覺雙足滾燙如火。
他驚恐地低頭,只見那平日里稍有偏離便會浮現的黑紋,此刻竟如濃墨滴入清水,迅速暈散、消弭于無形。
他愕然立在原地,他沒有背叛道路,是他的腳掌,自己記起了在雪原中,那不被任何軌跡牽引的、沉甸甸的重量。
幾乎在同一時刻,艾琳在隱秘的觀測點中,雙眼放光。
她面前的儀器上,幽藍色的脈沖曲線不再是混亂的雜波,而是開始精準地模擬出步頻與心跳的節律共振。
她知道,質變已經開始。
遠在千里之外的“風授循跡井”畔,一名老向導被一枚特制的“步環”鎖在井邊,整整三十年。
他的人生,就是以這口井為圓心,沿著一條被刻死的路線行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未偏離一步。
某夜,一陣怪風掠過井口,平靜的井水竟泛起漣漪,自動排列出四個字:“走錯一次”。
字跡只維持了短短一瞬,便隨即消散。
老向導以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井水依舊。
第七日,異變席卷全國。
成千上萬座“歸途井”的井面,無一例外地浮現出相同的波紋,匯成兩個更決絕的字:“別回來”。
老向導正準備開始他第一萬零九百五十次重復的行走,忽覺被步環鎖住的腳心一陣灼燙。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腳已不受控制地猛然抬起,踏向了那條他三十年來從未敢觸碰的禁區。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堅不可摧的步環,竟如冬日薄冰般應聲碎裂!
井底,一團炫目的藍光噴涌而出,將他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