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邁克沒有等待夢境的侵襲,而是像一個主動赴約的戰士,閉上了雙眼。
熟悉的冰冷再度將他包裹。
還是那間空蕩蕩的屋子,母親的余溫仿佛就在昨日,卻又隔著生死的深淵。
還是那片炮火連天的戰場,戰友馬丁的臉在煙塵中扭曲,最后的呼喊被風撕碎:“邁克——”
過去,這些畫面如同無法打破的寒冰,將他的心臟凍結。
每一次,他都像一個冷漠的旁觀者,看著“自己”遵循著那套鐵血的邏輯:訓練高于親情,命令高于生命。
他告訴自己,這是正確的,是成為最強戰士的必經之路。
但艾琳的話語如同一根鋼針,刺破了他用冷漠編織的鎧甲——“你體內早有‘應被懲罰’的信念”。
是的,懲罰。
他不是不悲傷,而是不允許自己悲傷。
他不是不愧疚,而是用“理所當然”的鐵律將愧疚深埋。
這一次,邁克沒有轉身。
他穿過記憶的碎片,一步步走向那個站在幻象中心的伊萊娜。
在離她三步之遙的地方,他停下了,目光卻投向了空無一人的床沿,仿佛母親依然坐在那里,等著他歸來。
喉嚨干澀得像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我想你了。”
聲音嘶啞,微弱,卻像一聲驚雷,在死寂的夢境中炸開。
那層鍍在所有記憶上的冷漠外殼,應聲碎裂。
母親離世的無盡悲慟、戰友犧牲的錐心刺骨,如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不再是那個堅不可摧的士兵邁克,只是一個錯過了母親最后一面的兒子,一個沒能救下戰友的兄弟。
第五夜,夢境的通道前所未有的溫和。
邁克踏入其中,看到的不再是撕裂的記憶,而是一片靜謐的星空。
伊萊娜就站在星空之下,這一次,她動了。
她緩緩抬起手,那只蒼白、纖細,仿佛從未觸碰過凡塵的手,向他伸來。
她的指尖很涼,輕輕觸碰在他的眉心。
剎那間,一道難以言喻的暖流從接觸點涌入,沖刷著他緊繃了十余年的每一根神經。
那感覺,就像極北之地的凍土,在春日的第一縷陽光下,發出細微而清脆的冰裂之聲。
裂縫蔓延,堅冰消融,露出底下被壓抑了太久的、柔軟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