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之內,死寂無聲。
那九塊新入祀的靈牌,在清晨熹微的光線下,靜靜地流淌著暗紅色的“血淚”。
守吏連滾帶爬地沖出宗廟,驚恐的叫喊聲撕裂了皇城的寧靜。
消息如瘟疫般擴散,盡管宮禁被層層加固,但恐懼的竊竊私語已在宮墻的每一個角落滋生。
一名負責漿洗的年輕宮女在井邊壓低了聲音,對同伴說:“我聽嬤嬤說,那是她們活著時,被堵住嘴,哭不出的眼淚。”
鐘樓頂層,邁克合上了手中的《禮器異錄》,書頁上正攤開著關于三百年前“冤魂附玉”的記載。
他指尖撫過書頁上“泣靈”二字的朱批,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三百年前,一塊陪葬古玉無故滲出水汽,最終引出了一樁陳年冤案,皇帝下旨追謚,玉才恢復如常。
但邁克知道,這次不一樣。
他走到窗邊,俯瞰著整座皇城,指尖輕輕叩擊著身旁的鎮音銅杖。
祖先的靈牌不會哭,那些死去的靈魂也沒有力量撼動宗廟法器。
哭的,是這片承載了太多冤屈與沉默的大地。
是這片土地,終于忍無可忍,將世世代代被壓抑、被遺忘的血,還給了那九個被抹去姓名的女子。
與此同時,艾琳正以更換熏香為由,在鐘樓各處悄然行動。
她手中托盤里的“安神香”,外表與宮中御用之物別無二致,內里的芯卻早已被換成了她精心調配的高濃度返痛配方。
這種香料本身無毒無害,甚至能舒緩神經,但它最可怕的作用,是能喚醒并放大潛意識中最深層的痛覺記憶。
艾琳計算得極為精準,每一根香的燃燒速度都經過調整,確保其在每日正午護心鐘第七響響起的那一刻,同步燃盡。
香燼之時,藥力達到頂峰,而鐘聲,將成為激發這股力量的鑰匙。
次日,翰林院的一名老學士正在抄錄祭天祝文,當護心鐘第七響悠悠傳來時,他鼻尖縈繞的安神香也恰好燃到了盡頭。
剎那間,一股莫名的劇痛從他心底涌起,不是身體的痛,而是靈魂深處的痙攣。
他手中的狼毫筆“啪”地一聲掉在紙上,墨點暈開,污了“盛世德澤”四個大字。
老學士雙目失神,渾身顫抖,口中喃喃自語:“我祖母……我祖母當年,也是被夫家休棄后,投了村口那口老井的……”話音未落,他竟像個孩子般伏案痛哭,積壓了數十年、早已被禮教磨平的悲慟徹底爆發。
他猛地抓起手邊一份剛剛擬好的、規定宗族女子不得記入正冊的“女子無名”格式文本,瘋狂地撕扯起來。
紙屑紛飛中,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靠近,趁亂將那份撕碎的殘稿收攏,正是前來送藥的艾琳。
她將殘稿小心翼翼地藏入藥箱夾層,轉身離去,深藏功與名。
皇城之外,凍港的少年回到了樂坊的廢墟。
那根由沉船桅桿削成的“無名碑”依舊矗立在焦土之上。
少年在其面前盤膝而坐,整整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