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指腹的溫度還殘留在皮膚上,帶著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段新紅蜷縮在那片專屬于她的“領(lǐng)地”——一個鋪著軟布的首飾盒角落,幾乎要沉入夢鄉(xiāng)。盒蓋沒有完全合攏,留著一道縫隙,透進(jìn)床頭燈昏黃的光線,也傳來蘇小小平穩(wěn)的呼吸聲。這幾乎成了她們之間心照不宣的慣例,在宿舍熄燈后,室友們都陷入沉睡,這片小小的床鋪帷幔之內(nèi),便是她們短暫而隱秘的“自由”時光。段新紅可以稍稍舒展身體,呼吸一點不那么沉悶的空氣,感受光線和聲音,證明自己還存在于一個更大的世界里,盡管這個世界僅限于這張一米二的床鋪。
她能聽到對面床鋪傳來細(xì)微、規(guī)律的鼾聲,像是某種催眠的韻律。另一個方向,偶爾有翻身時床架發(fā)出的輕微吱呀聲。這些聲音曾經(jīng)讓她恐懼,如今卻變得熟悉,成了衡量夜晚安寧的標(biāo)尺。蘇小小的手指剛剛還無意識地搭在盒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她的背,那種觸感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帶著一種獨占性的親昵。段新紅的身體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接觸,甚至開始從中汲取一種扭曲的安全感。恐懼并未消失,只是被磨鈍了,沉入了意識深處,被這種日復(fù)一日的、看似溫和的禁錮所麻醉。她幾乎要忘記上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毫無阻礙的空氣是什么時候了。在這里,至少沒有突如其來的暴力,沒有刻意為之的折磨,有的只是一種…常態(tài)化的、細(xì)水長流的控制。她縮了縮身體,將自己更深地埋進(jìn)柔軟的布料里,眼皮越來越重。也許今晚可以做一個不那么可怕的夢。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模糊的邊界,一陣尖銳的、與夜晚寧靜格格不入的鈴聲猛地炸開!是手機(jī)鈴聲,高亢而執(zhí)著,瞬間刺穿了宿舍里沉睡的空氣。
段新紅一個激靈,瞬間清醒,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驟然停止了跳動。她猛地抬起頭,透過盒蓋的縫隙,看到蘇小小也幾乎是彈坐起來,臉上帶著被打擾的清夢的惱怒和一絲茫然。
“誰啊…這么晚…”蘇小小含糊地抱怨著,摸索著抓起床頭的手機(jī)。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她皺緊了眉。“喂?…什么?現(xiàn)在?”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你丟哪兒了?…門口儲物柜?你怎么不把自己丟了…行了行了,我給你找找…”
通話很短。蘇小小掛斷電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她掀開被子,動作因為被打斷睡眠而顯得有些粗魯。冰冷的空氣瞬間涌入溫暖的被窩,段新紅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像冰冷的蛇,沿著她的脊椎悄然爬升。
蘇小小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她的目光快速掃過床鋪,最終落在了那個敞著口的首飾盒上。段新紅正驚恐地睜大眼睛望著她,小小的身體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脆弱。
“麻煩…”蘇小小無聲地啐了一口,臉上閃過一絲糾結(jié)。時間緊迫,室友馬上就要推門進(jìn)來。把盒子藏進(jìn)枕頭下?來不及了,而且翻動的聲音太大。鎖進(jìn)行李箱?鑰匙不在手邊,動作更引人注意。
幾乎沒有更多的猶豫,蘇小小伸出手,不是往常那樣輕柔地捧起,而是帶著一種急促的、不容分說的力道,一把將段新紅從她那個相對安全的軟布小窩里撈了出來。冰冷的指尖觸及皮膚,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下一秒,段新紅感覺自己被飛速地塞進(jìn)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環(huán)境。黑暗,瞬間吞噬了她。不是首飾盒那種留有縫隙、帶有木頭和布料氣味的黑暗,而是另一種…充滿了棉花纖維、洗滌劑香味以及蘇小小身上特有氣息的、壓迫性的黑暗。她被整個按進(jìn)了被子與床墊之間的縫隙里,身體陷在柔軟的棉花中,動彈不得。
是被子底下!
蘇小小迅速將她塞好,還用力按了按,確保那個小小的隆起不至于太明顯。接著,她拉過被子,重新蓋在身上,假裝剛剛被吵醒,一切發(fā)生得只在幾秒之間。
段新紅的世界徹底變了。光線完全消失,聲音變得沉悶而扭曲。她能感覺到蘇小小身體的重壓隔著層層布料傳來,能聽到她因為剛才急促動作而略微加快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擂鼓一樣敲擊著她的耳膜。被子里的空氣溫?zé)帷⒊睗瘢瑤е咛赜械臍庀ⅲ粑兊美щy。纖維鉆進(jìn)她的鼻孔,癢癢的,她想打噴嚏,卻死死忍住,恐懼讓她連這個本能反應(yīng)都強(qiáng)行壓制了下去。
宿舍門被推開了。
“小小,你睡了嗎?不好意思啊,我鑰匙好像忘在柜子上了,明天早上有課,我得拿來用。”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是室友林薇。她的腳步聲靠近,伴隨著翻找鑰匙的窸窣聲。
段新紅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她能清晰地聽到林薇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那么近,近得可怕。只要蘇小小的被子被無意中掀開一角,只要林薇的目光隨意掃過床鋪…
“沒事,你找吧。”蘇小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刻意偽裝的睡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的身體一動不動,但段新紅能感覺到那具軀體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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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在下面翻找了一會兒。“奇怪,沒有啊…我明明記得放這兒的…”她嘀咕著。
段新紅的心懸到了嗓子眼。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被子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她開始感到頭暈。壓迫感從四面八方涌來,不僅僅是物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那種隨時可能被發(fā)現(xiàn)的恐懼,像無數(shù)根細(xì)針,扎著她的神經(jīng)。
“是不是掉到縫隙里了?”蘇小小建議道,聲音盡量保持平穩(wěn)。
“我看看…”林薇的腳步聲又靠近了些。段新紅甚至能感覺到床鋪因為她的靠近而產(chǎn)生的輕微震動。她想象著那只手可能會伸過來,可能會碰到被子…她蜷縮成更小的一團(tuán),恨不得自己能化成一粒塵埃,融入這棉絮之中。
時間滴答流淌,緩慢得令人心焦。段新紅的額頭滲出冷汗,與被子里的濕熱混合在一起。她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過去那些被當(dāng)作物品展示、被隨意轉(zhuǎn)手、被暴力對待的記憶碎片,不受控制地閃過腦海。與那些赤裸裸的惡意相比,此刻這種懸而未決的、隱藏在平靜下的危機(jī),竟也帶著一種獨特的殘酷。
“啊!找到了!果然卡在柜子縫里了!”林薇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fù)的喜悅。“謝啦小小,吵醒你了,你繼續(x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