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實在沒辦法了。我把家里的老房子掛了中介。那房子,是我和他媽一點點攢錢買的,住了大半輩子。”李衛國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呼吸似乎沉重了些,“買主壓價壓得狠,說我們急著用錢,只能這個價。我……我認了。”
段新紅記得,騙李衛國的那次,他確實提過正在賣房子籌錢。當時她心里還竊喜,覺得是條大魚,更加賣力地扮演那個能給他帶來希望的“慈善工作者”。
“簽合同那天,我的手都在抖。按手印的時候,我想著,這下好了,錢快湊夠了,李銘有救了。”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回憶往事的迷茫,“然后……就碰到了你。”
段新紅的心猛地一緊。
“你說,手續快辦好了,救助款馬上就能批下來。你說,只要一點‘活動經費’,打點一下關鍵環節,款項就能優先發放。”李衛國輕輕地、幾乎不可聞地笑了一聲,那笑聲比哭還難聽,“我就像個快要淹死的人,看到一根稻草,拼了命也要抓住。我把賣房子的首付款,取了出來……厚厚一沓,嶄新的票子……”
段新紅仿佛能看到那個場景:一個走投無路的老人,懷揣著希望和全部的家當,走進她精心布置的騙局。而她,當時穿著得體的套裝,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充滿同情心的微笑,心里卻在計算著這筆錢能買幾個新款的包。
“你點錢的樣子,很熟練。你還跟我說,‘李大爺,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李衛國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尖銳的嘲諷,“我居然……真的信了。我拿著你給的那張假收據,一路走回家,覺得天都亮了不少。”
木盒里死一般寂靜。段新紅連自己的呼吸都放輕了,她感覺自己像個被推上被告席的犯人,聽著檢察官一字一句地宣讀她的罪狀。那些被她刻意遺忘、輕描淡寫的細節,此刻被當事人用如此平靜的語氣重新提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砸得她喘不過氣。
“我回到家,趕緊給醫院打電話,說錢快到了,讓他們千萬別停藥。”李衛國的語速加快了,仿佛重新陷入了那個絕望的下午,“電話那頭,護士的聲音很冷淡,說欠費太多,已經停了。”
段新紅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慌了,打你的電話。關機。再去那個辦公室,鎖著門,貼著出租告示。”他的聲音開始顫抖,那股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終于找到了裂縫,開始往外滲,“我站在那扇緊閉的門外,像個傻子一樣。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看著我……看著我……”
外面傳來一聲沉重的、像是身體靠在盒子上的悶響。李衛國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
“李銘……我兒子……他等不及了。”這句話,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濃重的鼻音,“他就差那么一點錢……就差那么一點……”
段新紅再也聽不下去了。她猛地用手捂住耳朵,身體蜷縮成更小的一團,劇烈地發抖。沒用的,李衛國那絕望的聲音,早已穿透了她的耳膜,直接在她腦海里回蕩。
“就差那么一點……就差那么一點……”
這句話像魔咒一樣,反復盤旋。她以前從不覺得騙錢是什么大事,那些肥羊損失點錢,又不會死。可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面前,血淋淋地告訴她,她騙走的,不僅僅是一沓沓鈔票,而是一個年輕人活下去的機會,一個家庭的全部希望。
她以前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弱肉強食”、“他們自己蠢”、“愿賭服輸”——在這個殘酷的現實面前,顯得那么蒼白,那么可笑,那么……無恥。
胃里突然一陣翻江倒海。剛才強行咽下去的那點餿面條,混合著巨大的心理沖擊,猛地頂到了喉嚨口。她再也忍不住,扒拉著木壁,劇烈地干嘔起來。因為根本沒吃多少東西,吐出來的只有一些酸水,灼燒著她的食道,眼淚鼻涕一起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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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吐得渾身脫力,癱軟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大口喘著氣。嘴里又酸又苦,不知道是嘔吐物的味道,還是……眼淚的味道。
她哭了。
不是以前那種因為疼痛、因為恐懼而流的眼淚,是一種從心臟最深處涌上來的、帶著絕望和悔恨的液體。她為自己竟然落到這步田地而哭,為吃下那坨餿面條而哭,更為那個素未謀面、卻因她而死的李銘而哭。
木盒外面,李衛國的聲音消失了。只能聽到他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衰老野獸。
段新紅躺在黑暗里,任由眼淚無聲地流淌。臉上的皮膚被淚水浸得發緊,心里的某個部分,好像也跟著碎了,塌了。那份一直以來支撐著她、讓她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的“精明”和“強悍”,在這一刻,被李衛國平淡的敘述和她自己洶涌的淚水,沖刷得七零八落。
原來,她不是獵食者。她只是一個……劊子手。一個間接的,卻同樣沾滿了鮮血的劊子手。
這個認知,比饑餓,比黑暗,比這狹窄的囚籠,更讓她感到冰冷和恐懼。李衛國的審判,沒有鞭子,沒有酷刑,只用真相和回憶,就讓她徹底潰不成軍。
那坨餿面條還靜靜地躺在角落里,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氣味。但此刻,段新紅已經感覺不到饑餓,也感覺不到惡心了。她整個人,都被一種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空虛和悔恨填滿了。
原來,“遲來的審判”,審判的不僅僅是她的身體,更是她那個早已腐爛發臭的靈魂。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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