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嗎?”蘇小小問。看著鏡子里的她。
段新紅看著鏡子里那個穿著精致衣裙。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小人。她點點頭。嘴角努力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她在練習微笑。不夸張。不僵硬。是一種溫順的。帶著感激的笑意。
蘇小小似乎很滿意這個笑容。她會用手指輕輕點一下鏡子里的那個小影像?!班?。很漂亮?!?/p>
然后。她可能把段新紅放在書桌上。讓她陪著寫作業?;蛘叻旁诖芭_上。讓她“看風景”。更多的時候。是放回那個鋪著絲綢的盒子里。鎖上。
段新紅不再害怕被鎖起來了。
盒子不再是純粹的囚籠。
它變成了一個巢穴。一個被承認的。安全的位置。她知道。只要她安靜待在里面。蘇小小就不會丟下她。到時間就會來。給她食物。給她水。給她梳理毛發。給她換上干凈衣服。
這種規律性。這種可預期。麻痹了她的神經。
那只鳥還在。
它依然會叫。聲音響亮。
段新紅聽到鳥叫。心里已經不會泛起太大的波瀾。偶爾。一絲極細微的嫉妒會像小蟲子一樣咬一下心臟。很快就被她按下去。蘇小小說得對。那只鳥很吵。很麻煩。它需要喂食。需要清理糞便。它的羽毛會掉得到處都是。它一點也不省心。
而她。段新紅。是省心的。是安靜的。是漂亮的。
她開始用這些詞語來定義自己。來鞏固自己存在的價值。
有一次。蘇小小和朋友視頻通話。她把攝像頭對著鳥籠。炫耀了一下那只色彩斑斕的鳥。朋友在那邊發出驚嘆的聲音。夸鳥好看。蘇小小笑著應付了幾句。掛斷電話后。她臉上的笑容就淡了。她走到鳥籠邊??戳艘粫骸`洁炝艘痪洹!俺乘懒?。就知道叫。”
然后她走到盒子邊。打開了蓋子。
段新紅正安靜地坐在里面。手里捏著那個小小的線頭玩。聽到聲音。她抬起頭。露出慣常的。溫順的表情。
蘇小小看著她??戳撕靡粫?。忽然說:“還是你好?!?/p>
段新紅的心輕輕跳了一下。她沒有動。只是眼神里流露出一點點恰當的困惑。好像在問“為什么”。
蘇小小沒有解釋。她伸出手指。非常輕柔地。從段新紅的頭頂撫摸到后背。一遍又一遍。像撫摸一件珍貴的瓷器?!鞍舶察o靜的。多好?!彼吐曊f。“永遠這樣。就好了?!?/p>
段新紅垂下眼睛。感受著那重復的撫摸。一種冰冷的滿足感滲透進來。她達到了期望。她得到了肯定。這就夠了。
她不再去想外面的事情。不再回憶李衛國的渾濁眼睛。不再回憶老陳最后的凝視。不再回憶垃圾站的腐臭氣味。那些都變得極其遙遠。像上輩子的事情。偶爾在深夜。那些畫面會不受控制地閃過腦海。她會立刻驚醒。渾身冷汗。然后拼命去想蘇小小給她梳頭時的輕柔動作。去想那滴蜂蜜的甜味。用這些覆蓋掉那些可怕的記憶。
白天。她嚴格地控制著自己的思想和行為。
她不再試圖引起注意。不再做任何超出“乖巧”范疇的事情。
她甚至開始享受這種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決定的狀態。一切都由蘇小小安排。她只需要服從。服從就能得到生存所需的一切。得到不被拋棄的保證。
她的世界縮小了。縮小到這個房間。這個盒子??s小到蘇小小每天出現的那些時刻。
一天下午。蘇小小把她放在窗臺上曬太陽。窗戶開了一條縫。有風吹進來。帶著外面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段新紅坐在窗臺邊緣。看著樓下變得像玩具一樣小的汽車和行人??粗h處模糊的城市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