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窗外的梧桐樹抽出了嫩綠的新芽,陽光帶著暖意灑進室內,空氣里漂浮著柳絮和花粉,惹得人鼻子發癢。春天來了,帶著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息,滲透進校園的每個角落。段新紅待在首飾盒里,能聽到樓下傳來的、比冬天更頻繁的歡聲笑語,夾雜著模糊的音樂聲,偶爾還有情侶間特有的、黏糊糊的對話片段。
蘇小小最近有些不對勁。
她待在宿舍的時間變少了,出門前在鏡子前停留的時間變長了。會反復試穿幾件衣服,對著鏡子左照右照,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她翻看手機的頻率明顯增高,屏幕亮起時,她的眼神會瞬間聚焦,指尖快速滑動,嘴角有時會抿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有時又會迅速垮下來,把手機隨意扔到一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一種無形的、緊繃的弦似乎在蘇小小周身拉緊了。她的情緒變得比以往更加難以捉摸。有時會莫名地哼起歌,給段新紅換上一件她新做的、更精致的小裙子,動作輕快,指尖都帶著愉悅。有時又會突然沉默下來,盯著窗外發呆,眼神飄忽,帶著一種焦灼的期待,或者…失落的預兆。當她處于后一種狀態時,她撫摸段新紅的動作會失去之前的溫和,變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帶著點不自覺的、煩躁的力度。
段新紅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那種熟悉的、賴以生存的“穩定感”正在動搖。蘇小小的注意力,那顆曾經幾乎完全聚焦在她身上的、帶著獨占意味的“太陽”,似乎正被外界某種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光芒變得閃爍不定。
這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比以往任何一次直接的虐待或冰冷的禁錮都更讓她害怕。被忽視,被冷落,再次成為無關緊要的、可以被隨意擱置的“東西”……這個可能性像冰冷的針,刺破了她逐漸習慣的、扭曲的“安寧”。
又是一個周末的下午。陽光很好,透過窗戶,在蘇小小的書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蘇小小一大早就出去了,出門前明顯精心打扮過,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身上帶著淡淡的、以前很少用的香水味。她離開時,甚至沒有像往常那樣,確認一下首飾盒的位置,只是匆匆拎起包,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宿舍里空蕩蕩的。只剩下段新紅,和滿室寂靜的陽光。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段新紅待在盒子里,那片軟布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溫暖。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過分的安靜中顯得格外清晰。窗外的喧鬧聲,遠處籃球的撞擊聲,隱約的談笑聲,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與她無關,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自身的孤絕。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蘇小小指尖的溫度,回想起那晚貼近臉頰的沉重依靠,回想起早晨陽光里輕柔的觸碰和覆蓋頭頂的掌心……這些記憶,曾經帶著復雜的、令人不安的滋味,此刻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至少那時,她是被“需要”的,是被“看見”的。
一種強烈的、想要確認自己“存在感”的欲望,在她心里瘋狂滋生。她必須做點什么,來對抗這種被遺棄在寂靜中的恐慌。
當夕陽西斜,將室內染成一片暖金色時,宿舍門終于被推開了。
蘇小小回來了。
她的腳步聲不像出門時那樣輕快,帶著點疲憊,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悶。她沒有開燈,就著黃昏的光線走到床邊,把包隨意扔在椅子上,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她身上那好聞的香水味還在,但混合了一絲室外塵土的氣息,還有…一種淡淡的、屬于煙草的味道。
她沒有立刻看向首飾盒,而是走到窗邊,望著外面逐漸亮起的路燈,背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單薄,肩膀微微塌著。
段新紅的心提了起來。她能感覺到蘇小小周身彌漫的低氣壓。那種熟悉的、因為外界挫折而帶來的煩躁感,正在重新匯聚。
蘇小小轉過身。她的妝有些花了,眼線在眼角微微暈開,嘴唇上的口紅也淡了不少,露出原本的唇色,顯得有些蒼白。她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間里掃視,最后,落在了床頭那個首飾盒上。
她的眼神里沒有了早晨出門時的光彩,只剩下疲憊,和一絲隱隱的不甘。她走過來,沒有像往常那樣坐下,只是站在床邊,低頭看著盒子里的段新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