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工作室的庇護（第2頁）

段新紅開心地在他掌心蹦跶了兩下。

阿青驚訝地張大嘴巴，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洪亮，震得桌上的小木屑都跳了跳。“好你個小機靈鬼！連這個都聽懂了？對對對，順著紋理，不能硬來！”

他試著調整了刻刀的角度，果然順暢了很多。他高興地用指肚揉了揉段新紅的腦袋，“你都快成我的小徒弟了！”

段新紅心里美滋滋的，比吃了糖還甜。她不再是那個只能被動承受一切的可憐蟲了，她好像……有了一點用？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提醒，但這種感覺真好。

當然，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這么溫馨美好。有一次，阿青在用電磨機給一個木雕拋光，機器一開，嗡嗡巨響，帶著工作臺都微微震動。段新紅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地震了，或者是什么巨型怪物闖了進來，連滾帶爬地鉆回她的硬木盒子，用那小被子死死捂住腦袋，瑟瑟發抖。

機器的轟鳴聲停了。阿青的聲音傳來，帶著歉意：“嚇著了吧？忘了跟你說了，這東西動靜大。”他走到盒子邊，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盒壁，“沒事了，出來了。”

段新紅驚魂未定，死活不肯出去。

從那以后，阿青只要用那些噪音大的電動工具，都會提前把她連盒子一起，搬到離工作臺最遠的窗臺上，還用一塊軟布蓋住盒子，給她隔音。

“這樣行了吧？小祖宗。”他隔著布問她。

段新紅在黑暗里聽著外面悶悶的機器聲，感覺安全多了。她用小腳蹬了蹬盒壁，表示滿意。

夜幕降臨，是一天中最安寧的時刻。阿青會收拾好工具，掃干凈地上的木屑和刨花。然后，他會泡上一杯濃茶，坐在那把吱呀作響的舊藤椅上。段新紅就從盒子里爬出來，坐在他膝蓋上——那里鋪著他一件柔軟的舊毛衣。

他不怎么說話，只是慢慢地喝著茶。段新紅就仰頭看著他的臉。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那些皺紋像一道道溝壑，里面藏著多少她不知道的故事？他偶爾會嘆口氣，很輕，帶著茶的熱氣。她的手太小，連他一根手指都握不全。她只能伸出小手，貼在他放在膝蓋的手背上。

皮膚的溫熱傳遞過來。阿青會動動手指，回應她的觸摸。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聽著窗外偶爾傳來的車聲、狗吠聲，還有墻上老座鐘滴滴答答的腳步聲。

這種寂靜并不尷尬，反而像一件溫暖的舊袍子，把她整個包裹起來。她不需要說什么，他也不需要問什么。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交流。

段新紅開始覺得，時間好像在這里變慢了，變厚了。那些曾經的恐懼和痛苦，被日復一日的木頭香、陽光和溫柔的觸摸，擠壓到了記憶的角落里，蒙上了灰塵。她幾乎要相信，自己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做阿青手心里那個小小的、被庇護著的“小紅”。

當然，這只是“幾乎”。

偶爾，夜深人靜，她會從睡夢中驚醒，心臟狂跳，渾身冷汗。夢里，陳昊的臉、林博士的針管、王老板的笑容交替出現。她猛地坐起來，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急促地喘息。直到確認自己還在這個堅硬的、帶著木頭香的小盒子里，聽到隔壁房間阿青平穩的、偶爾帶著一點鼾聲的呼吸，她才能慢慢平靜下來，重新躺下，卻再也睡不著。

過去的幽靈，并沒有真正離開。它們只是潛伏著，等待某個時機，再次將她拖回地獄。

但至少，在白天的陽光下，在阿青的工作室里，她是安全的，是……近乎快樂的。她甚至開始偷偷計劃，要不要試著學學雕刻？阿青有很多廢棄的小木塊，她可以找一塊最小的，磨一把“刻刀”——也許是一根特別堅硬的魚刺？這個念頭讓她有點興奮，又有點忐忑。

新的一天開始了。陽光依舊透過窗戶，照亮空氣中飛舞的木屑塵埃。阿青已經開始打磨一個新的作品，是一只憨態可掬的小胖豬。段新紅爬出盒子，深吸一口帶著木頭香的空氣，準備開始她新的“探險”和“藝術創作”。

工作室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暫時屏蔽了外界所有的風浪。而她，這只曾經在風暴中差點粉身碎骨的小船，終于找到了一處可以停靠、可以修補傷痕的寧靜港灣。她能在這里停泊多久？她不敢想。只想抓住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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