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連她自己都差點沒聽清。
說完這兩個字,她立刻低下頭,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膝蓋里。臉上像被人狠狠扇了幾巴掌,燒得厲害。太丟人了!她段新紅居然也會有今天!對著一個她曾經(jīng)根本看不上的老家伙承認(rèn)“錯了”!
外面一片寂靜。李衛(wèi)國沒有任何反應(yīng)。沒有預(yù)想中的呵斥,沒有進一步的逼問,甚至連一點表示都沒有。就好像她剛才那句話只是放了個屁,還是沒聲音的那種。
這種沉默比任何回應(yīng)都更讓人難堪。段新紅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抬起眼皮,想從縫隙里看看那老家伙的表情。
李衛(wèi)國的臉大部分隱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干癟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那眼神里的那點“等待”消失了,重新變回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甚至……好像還多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失望?
失望?他失望什么?難道還想聽她痛哭流涕、長篇大論的懺悔不成?做夢!
蓋子“啪”地一聲合上了。黑暗重新將她吞沒。
沒有預(yù)想中的“赦免”,沒有多給一粒飯,多給一滴水。一切都和之前一樣。不,甚至更糟。因為她剛剛親手把自己的臉皮撕下來,扔在地上,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不屑于去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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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被戲耍的巨大憤怒猛地沖上頭頂。這老不死的!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認(rèn)錯!他只是想看著她低頭!看著她像個搖尾乞憐的狗一樣說出那兩個字!他享受的是這個過程!是這個碾壓她尊嚴(yán)的過程!
“王八蛋!老混蛋!”她壓低聲音,從牙縫里擠出惡毒的咒罵,拳頭狠狠捶在木壁上,發(fā)出沉悶的“咚”聲。手骨被硌得生疼,但遠不及心里的屈辱來得尖銳。
她后悔了。早知道是這樣,她寧可餓死,渴死,被針扎死,也絕不開口!那兩個字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留下兩個丑陋的、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記。
接下來的時間變得格外難熬。每一次李衛(wèi)國靠近盒子,無論是投喂還是僅僅路過,她都緊繃著身體,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他的意圖。他是不是在嘲笑她?是不是在心里得意洋洋?她那句違心的“錯了”,非但沒有換來任何改善,反而成了壓垮她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變得異常敏感和脆弱。
當(dāng)又一次那點少得可憐的食物塞進來時,她甚至產(chǎn)生了強烈的抗拒感,想把那些飯粒扔出去。但手伸到一半,胃部的空虛感又讓她屈服了。她一邊機械地吞咽著那些干硬的米粒,一邊在心里用最骯臟的語言詛咒李衛(wèi)國。那味道,比以前更加難以下咽,混合著濃濃的自我厭惡。
她意識到,這場“懺悔”的戲碼,根本不是什么審判的結(jié)束,而是另一種更殘忍刑罰的開始。李衛(wèi)國用最簡單的方式,逼著她自己否定了自己過去賴以生存的整個價值體系,然后又無情地告訴她,這種否定毫無意義。
他不要她的懺悔,他要的是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意識到自己有多么卑劣,多么不堪,連一句虛假的認(rèn)錯都顯得那么可笑和廉價。
段新紅蜷縮在永恒的黑暗里,感覺自己從里到外都爛掉了。那聲“錯了”,像一把生銹的鑰匙,打開了她內(nèi)心深處某個一直緊鎖的、裝滿污穢和罪惡的盒子。現(xiàn)在,盒子里的東西正在不受控制地彌漫出來,臭氣熏天。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希望自己從未出生過。或者,干脆就在哪個沒人知道的角落,悄無聲息地爛掉,化成灰。
至少那樣,不用面對此刻這種,比死亡更讓她難以忍受的……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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