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短促而尖利的驚叫,真正意義上的尖叫,雖然音量很小,但那種穿透力十足的恐懼清晰可辨。段新紅(李小明當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感覺自己像被巨大的鐵鉗夾住,瞬間脫離地面,懸在半空。眩暈感和瀕死的恐懼讓她四肢僵硬,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李小明被她突然的尖叫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把她摔了。他趕緊把她放進那個透明的亞克力盒子里,迅速蓋上蓋子,只留幾個透氣孔。搞定!他拍拍手,把盒子舉到眼前,仔細欣賞。
段新紅落在柔軟的棉花團上,驚魂未定。她環顧四周,透明的墻壁,陌生的微縮家具,還有盒子外那個巨大的、充滿好奇和占有欲的男孩臉孔。剛剛逃離火海,還沒喘口氣,又落入了另一個完全不可預測的境地。這個男孩,看起來沒有古董店主的瘋狂,也沒有俱樂部那些人的殘忍,但他眼神里那種純粹把她當成“有趣玩意兒”的光芒,同樣讓她不寒而栗。她抱緊自己,縮在棉花團里,感覺比在火場時更加無助。至少火焰是直接的,而此刻,她面對的是另一種形式的、緩慢而未知的煎熬。
李小明可感受不到這些。他把亞克力盒子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背靠著他的漫畫書架。他拿出手機,對著盒子里的段新紅拍了好幾張照片,不同角度的。拍出來的效果讓他有點失望,像素不夠高,小人看起來更模糊了。他決定暫時不把這事發到任何社交平臺,得保密。
“該叫你什么呢?”他趴在桌子上,下巴抵著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盒子里的“收藏品”,“小灰?不行,太土了。火娃?你是從火里出來的……也不好。”他冥思苦想。“豆豆?點點?”都覺得配不上這寶貝的神奇。
段新紅聽著外面傳來的、悶悶的嘀咕聲,把頭埋得更深了。她不知道這個男孩會怎么對待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成了別人的所有物,一個被關在透明盒子里的、會呼吸的玩具。絕望像冰冷的海水,一點點漫過心臟。
李小明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無聊了。小人就一直縮在那里,不動也不出聲。他伸手敲了敲亞克力盒子壁,發出咚咚的響聲。里面的小人被震動驚得渾身一顫,抬起頭,驚恐地望著他。那雙大眼睛里的恐懼取悅了他。嗯,有反應就行。
他想起今天還有作業沒寫。攤開數學練習冊,那些函數和方程像天書一樣。他做了幾道題,注意力怎么也無法集中。眼神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那個亞克力盒子。他忍不住又伸出手指,隔著盒子壁,去戳小人所在的位置。
段新紅看著那根巨大的、帶著指紋和細微劃痕的手指陰影壓下來,壓迫感十足。她無處可躲,只能緊緊閉上眼睛,承受著這令人窒息的戲弄。手指沒有真正碰到她,但那種被巨型物體逼近的恐懼感絲毫不減。
李小明玩了幾下,看她除了發抖沒別的反應,又失去了興趣。他收回手,繼續跟數學題較勁。房間里安靜下來,只剩下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和他偶爾煩躁的嘆氣聲。
段新紅在棉花團上慢慢放松了一點緊繃的身體。饑餓和干渴的感覺開始清晰地傳來。她看了一眼旁邊那個對她來說像小型游泳池一樣的瓶蓋,里面空空的。還有那些米粒和面包塊,散發著食物的氣息,誘惑著她。理智告訴她必須補充體力,但尊嚴和恐懼讓她無法動彈。在這個男孩眼里,她和一只螞蟻、一只倉鼠沒什么區別,投喂食物更像是一種對寵物的施舍。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李小明終于跟作業搏斗完畢,長長伸了個懶腰。他扭頭看了一眼亞克力盒子,小人還保持原來的姿勢。他想了想,拿起桌上一瓶喝了一半的可樂,擰開蓋子,小心地往那個瓶蓋“浴缸”里倒了一點點棕色的液體。
滋滋的氣泡聲在安靜的房間里很清晰。段新紅看著那冒著泡的液體在“浴缸”里晃動,空氣中彌漫開甜膩的氣味。
“喏,喝水。”李小明敲了敲盒子,示意她。
那不是水。段新紅聞得出來。她抿緊干裂的嘴唇,扭過頭去。
“嘿,還不喝?”李小明覺得有點沒面子。他的好意(他自己認為的)被無視了。他有點不高興,但也沒強迫。他站起身,準備去吃飯。“你好好待著啊,別亂跑。”他對著盒子說了一句,好像她能聽懂并且會執行似的。
他走出房間,關上門。房間里徹底暗下來,只有窗外路燈的光線透進來一點朦朧的影子。
段新紅在黑暗中慢慢抬起頭。房間里很安靜,能聽到隔壁傳來電視的聲音和模糊的說話聲。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亞克力盒子邊緣,透過透明的墻壁向外看。巨大的書桌,高大的家具,一切都那么具有壓迫感。她被獨自留在這個微型的牢籠里,饑餓,干渴,恐懼,對未來一無所知。
那個男孩,她的新“主人”,心思單純又殘忍。他可能不會像之前那些人一樣刻意折磨她,但他那種漫不經心的、把她當作新奇玩物的態度,同樣能將她推向毀滅。她看著那瓶蓋里還在微微冒著氣泡的可樂,喉嚨干得發疼。屈服嗎?像寵物一樣接受投喂?還是繼續保持這可憐又可笑的尊嚴,直到餓死渴死?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落入了命運的漩渦,而這次,抓住她的,是一雙屬于少年的、充滿好奇卻也無比自我的手。夜色漸深,透明的囚籠里,微小的身影在絕望中蜷縮,等待著黎明,或者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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