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紅像只偷油成功的老鼠,躡手躡腳地從破木箱后面溜出來。肚子里有了那點涼水的墊底,雖然還餓得前胸貼后背,但至少喉嚨里那把火暫時被壓下去了。她警惕地豎著耳朵,聽著遠處那沉重的腳步聲和拖沓聲漸漸消失在房間深處,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這老家伙,眼神看來是真不行。她心里盤算著,膽子也大了幾分。這地方破是破,但暫時安全,還有水。只要摸清那老人的活動規律,趁他不在的時候溜出來找點吃的喝的,說不定能撐一段時間。
她開始在房間里進行更仔細的“勘探”。貼著墻根,避開中央區域,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一個角落。灰塵,蛛網,破爛家具……除了這些,似乎沒什么特別。空氣里那股淡淡的藥味和老人體味,聞久了好像也習慣了,甚至帶上了一點“安全區”的標記意味。
走到房間另一個角落,這里堆著幾個麻袋,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散發著一股陳年谷物的味道。她眼睛一亮,湊過去,用盡力氣想扯開一個麻袋的封口。麻袋很沉,封口扎得死緊,她忙活半天,累得氣喘吁吁,只在粗糙的麻袋表面留下幾道淺淺的指甲印。
泄氣地踢了麻袋一腳,灰塵撲簌簌落下,嗆得她直咳嗽。看來想從這里面弄到吃的,難度不小。
她又轉向別處。一個缺了腿、用磚頭墊著的矮柜,抽屜都拉不開,像是被什么東西卡死了。一把散了架的破椅子,木頭已經朽了,一碰就掉渣。
希望一點點變小。這里除了灰塵和破爛,似乎真的沒什么能入口的東西。難道要靠每天偷那點碟子里的水茍延殘喘?那能撐幾天?
沮喪像潮水般涌上來。她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來,抱著膝蓋,把臉埋了進去。剛升起的那點僥幸心理,又被現實拍得粉碎。
就在這時,那熟悉的、沉重的腳步聲,又伴隨著拖沓聲,由遠及近,再次傳來!
段新紅一個激靈,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彈起來,慌不擇路地尋找藏身之處。剛才那個破木箱太遠了!她目光急掃,看到旁邊有一個倒扣著的、邊緣破損的竹筐,大小正好能容她鉆進去。
來不及多想!她手腳并用,哧溜一下鉆進了竹筐底下,緊緊蜷縮起來,心臟在狹小的空間里咚咚狂跳。
腳步聲在房間里緩慢地移動,停頓,又移動。那老人似乎在重復他之前的“巡視”。粗重的喘息聲和木棍點地的聲音,像鼓點一樣敲在她的神經上。
她透過竹筐編織的縫隙,緊張地向外窺視。
那雙穿著老舊布鞋、沾滿泥塵的腳,一步一步,蹣跚地,朝著她藏身的這個方向挪了過來!
她的呼吸瞬間屏住!不會吧?這么倒霉?
那雙腳在竹筐前停了下來。段新紅甚至能看清布鞋邊緣磨損的線頭和沾著的草屑。
時間仿佛凝固了。
然后,她看到那雙腳的主人,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彎下了腰。伴隨著骨骼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竹筐被一只布滿老年斑、青筋凸起、皮膚像干枯樹皮一樣的手,輕輕掀開了一角。
昏暗的光線涌入,同時涌入的,是老人那張湊近的、布滿深刻皺紋的臉。距離近得段新紅能數清他臉上每一道溝壑,能聞到他呼吸里帶著的、苦澀的藥味和衰老的氣息。
最讓她毛骨悚然的,是那雙眼睛。
渾濁。無比渾濁。眼白泛著黃,布滿了血絲,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的陰翳,幾乎看不到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死氣沉沉的、令人不安的茫然。
但這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卻精準地“看”著她。不是那種有焦點的凝視,更像是一種……基于其他感官的、模糊的鎖定。
段新紅僵在竹筐下,一動不敢動,連血液都快要凍結了。她祈禱著,祈禱這老人只是好奇,只是把她當成了什么小蟲子或者垃圾。
老人伸出另一只顫抖的手,那手干枯得像鷹爪,緩緩地,朝著竹筐下的她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