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瑛神色不變,略一思忖便侃侃而談:“文兄此問,足見學問高深。依小弟淺見,‘致中和’的工夫,在于‘戒慎恐懼’與‘慎獨’。
《中庸》云:‘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仍能保持中正平和,便是‘中’;發(fā)之于外,言行有度,無過無不及,便是‘和’。
能慎獨,則心術(shù)正;心術(shù)正,則此中和之氣自然能由內(nèi)而外,由近及遠,感通天地,使萬物各得其所,各遂其生。”
文子明目光微動,頷首道:“賈兄以‘慎獨’解‘致中和’,鞭辟入里。
但我認為,應(yīng)是先窮盡事物之理,而后方能達到心與理一的中和境界。若只言慎獨,恐流于內(nèi)省,忽略了對外在之理的通達。”
賈瑛微微一笑,從容應(yīng)道:“文兄所言,自然也有理。但格物與慎獨,實乃一體兩面,不可偏廢。
格物是即物而窮其理,慎獨是即心而養(yǎng)其性。理在萬物,亦在心中。若只向外格物,而不向內(nèi)省察克治,則心為物役,理終是外理。
若只向內(nèi)慎獨,而不格物致知,則所慎之‘獨’,恐流入空虛。
故小弟以為,二者當交修并進,方能臻于‘尊德性而道問學’的大中至正之境。不知文兄以為然否?”
賈瑛這番話,既肯定了對方的觀點,又完善了自己的見解,將“慎獨”與“格物”有機統(tǒng)一起來,格局宏大,立論中正。
其實,他這段論述,都出自賈政為寶貝兒子從國子監(jiān)借的兩車書。那都是大儒們嘔心瀝血編寫的經(jīng)典,更有一些國子監(jiān)內(nèi)部的優(yōu)秀文章,對許多問題都有所涉獵。
賈瑛看的也是一知半解,好在他記憶力絕佳,挑了一些胡亂揉在一起,不過也足以蒙混過關(guān)了。
眾姑蘇才子們在旁聽得默然無語,暗暗心服。
文子明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贊許,他鄭重地舉杯向賈瑛示意:“賈兄高見,子明受教,請飲此杯。”
盛得意卻有些后悔。
他和文子明等人聽說賈瑛的名氣,都有些不服,今日特意擺了這一場酒宴,就是要壓一壓賈瑛的風頭。
不過,他們卻故意少請了一人過來。只因那人恃才傲物,與姑蘇其他才子們才鬧出些紛爭。
眾姑蘇文士此時都在想,若是那自詡為江南第一才子的狂生也在此,不知能否折一下這京城外來者的顏面?
忽聽門外有一人大叫道:“得意兄,你這事辦的不地道,今日之會,怎能不喊我!”
卻見大門“咣當”一聲被猛地推開,一個青年文士腳步踉蹌地闖了進來,衣襟微敞,發(fā)絲凌亂,手中還拎著個酒葫蘆。
此人一到,原本喧鬧的廳堂頓時靜了三分。
在座的姑蘇才子們紛紛露出尷尬的神色,有的低頭整理衣袍,有的假裝欣賞墻上的字畫,都將目光刻意避開這位不速之客。
得意樓老板盛得意忙堆起笑臉迎上前,扶住他搖晃的身子:“我早派人去請了,這不是沒找著唐兄嘛!唐兄來了自然是最好。來,給你引薦幾位新朋友。”
他扶著那青年文士來到賈瑛幾人的幾案前,笑道:“這位是唐小虎,我們姑蘇有名的才子。”
接著又向唐小虎介紹賈瑛、薛蟠等人。
這唐小虎生得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稱得上俊朗非凡。只是眉眼之間傲氣凌人,滿身酒氣,更添幾分瀟灑不羈之態(tài)。
唐小虎向賈瑛幾人隨意拱了拱手,便自顧自拎起案上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道:“來來來,新朋友見面,我先干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