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駿收勢,平靜望去。
清岳抱拳,目光灼灼,帶著毫不掩飾的考較意味:“聽聞居士眼力超群,能洞悉修煉關竅。清岳近日修習掌法,自覺功力漸進,然每當發力至巔峰,胸中總感一絲滯澀,氣息難以圓轉如意,仿佛差了一層窗戶紙未能捅破,不知居士可能看出端倪?”他身邊還跟著幾名與他交好的弟子,顯然是有備而來,要試試這位客卿的成色。
陳駿心知這是挑戰,亦是立威或融入的契機。他神色不變,微笑道:“清岳師兄修為深厚,晚輩欽佩。‘指點’不敢當,互相切磋罷了。若師兄方便,可否將覺有滯澀的那式,用七分力演示一遍?”
清岳也不客氣,低喝一聲,沉腰坐馬,氣沉丹田,旋即一掌推出!掌風凌厲,勢大力沉,顯示出極其扎實的根基。但在掌力將發未發至頂點的剎那,陳駿超常的感知捕捉到,他肩胛骨與背部大肌群有微不可察的過度緊繃,與此相對,腰胯的擰轉發力似乎早了半分,未能與上肢發力形成完美的波浪式傳導,導致力量在胸背交界處產生了一絲輕微的“斷檔”感,這正是那滯澀的根源。
陳駿略一沉吟,道:“師兄掌力剛猛無儔,足見平日用功之勤。冒昧揣測,師兄發力時,是否意念過于追求‘一擊必殺’之效,肩背有意先蓄力如張滿的強弓,再猛然爆發?”
清岳一怔,眼中閃過訝色,點頭道:“正是!震山掌講究崩撼之力,自當蓄力于背,爆發于掌!”
“原理不錯,然則過猶不及。”陳駿緩步上前,并未擺出任何招式,只是隨意站立,引導道:“師兄請看,若我推這石欄(指向旁邊石欄),是僅用手臂之力省力,還是用全身之力省力?”
清岳不明所以:“自是全身之力。”
“然也。”陳駿點頭,“發力如推重物,講究節節貫通,順勢而為。師兄可再細想,是繃緊肩背、如拉硬弓般費力,還是松沉肩背、以腰胯為軸、如磨盤轉動般將全身重量與地面反力送出去省力且持久?”
清岳若有所思。
陳駿繼續道:“師兄的滯澀,或許正源于肩背蓄力時那一‘緊’。這一緊,看似增加了爆發力,實則如同在力量傳導的河流中筑起了一道微壩,使水流(力量)在胸背處遇阻,雖最終沖垮水壩(發出掌力),但已損耗了部分動能(氣息滯澀),且自身堤壩(肩背經脈)亦受反震。不若嘗試,意念引導力量自足底涌泉而起,如地氣升騰,經膝、過胯、達于腰脊,腰如軸轉,自然催動肩、肘、腕,節節推送。至發力頂點時,肩背反而需存一分‘空松’之意,如江河入海,奔流到海不復回,毫無掛礙。呼吸與之同步,吐氣悠長,力盡而意不絕,氣不絕。師兄不妨用五成力試試,莫求威力,但求體會這力量自下而上、毫無阻滯的‘通暢’之感。”
清岳將信將疑,依言收斂力道,意念下沉,專注于力量的節節傳遞和腰胯的引領,刻意放松肩背,追求那種“空松”發力。一掌推出,聲勢雖不如前,卻異常流暢圓轉,收掌之后,胸口那絲熟悉的滯澀感竟蕩然無存!他愣在原地,反復體會數次,臉上漸漸露出狂喜與豁然開朗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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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清岳猛地一拍大腿,激動道,“以往只知猛打猛沖,卻不知這‘松沉’二字,竟是關鍵!多謝居士點撥!清岳服了!”他性子耿直,先前那點考較之心化為烏有,對著陳駿便是深深一揖,心悅誠服。
周圍弟子見狀,無不驚嘆。清岳的問題他們或多或少有所察覺,卻無人能如此清晰地指出關竅并提供立竿見影的解決之法。陳駿的形象,在他們心中瞬間變得高大起來。
經此一事,陳駿徹底融入了清微觀年輕弟子的圈子。不僅是有疑難時找他探討,平日里的交流也日益增多。一起用餐時,會討論郡城趣聞、修行心得;結伴下山采購時,會分享市井見聞;甚至偶爾組織的踏青、詩會(道門亦重文采),也會邀請陳駿參加。陳駿憑借其豐富的閱歷(適當修飾后)、沉穩的談吐、不俗的見識(尤其是醫藥、地理方面),很快贏得了眾人的好感與尊重。他在這個年輕的群體中,扮演著亦師亦友的角色——是解惑的“師兄”,也是可以平等交流、甚至開玩笑的朋友。
當然,交流是雙向的。陳駿的收獲更為巨大。通過與這些根基扎實的正統弟子交流,他系統性地補全了自身在武學理論、醫藥常識、乃至道家文化方面的短板。觀察不同流派招式的演練,讓他對發力技巧、身法變幻有了更直觀深刻的理解。年輕弟子間的切磋較量,雖不如生死搏殺慘烈,卻更能體現技巧的多樣性與臨場應變。他的那幾式保命殺招,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更多正統武學的“理”與“法”,少了幾分野路子的痕跡,多了幾分圓融通透、變化無窮的韻味。
隨著與清微觀弟子交往日深,陳駿的聲名,也通過這些年輕道士的人際網絡,悄然傳向了鄞州郡城更廣闊的年輕一輩圈子。郡守府的公子、四海鏢局的少鏢頭、藥王幫的年輕藥師、乃至一些家學淵源的武林世家子弟,都開始聽聞清微觀來了位了不得的年輕客卿,非道非俗,卻深受器重,于武學醫道皆有獨到見解,為人還低調謙和。這使得陳駿雖深居簡出,卻在郡城年輕一代中,積累起一份雖不張揚卻不容小覷的“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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