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者”啟動的生命維持程序高效而迅捷,一道柔和的牽引光束自天花板垂落,將綰雯毫無生氣、如同破碎琉璃般的身軀緩緩托起,平穩地送往遺跡深處某個尚能運作的醫療單元。陳駿目送那抹凄艷的紫色消失在暗門之后,心中雖痛如刀絞,五臟六腑都仿佛被無形之手反復揉搓,但他深知此刻絕非沉溺于悲傷之時。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蝕骨的擔憂,霍然轉身,目光如電,掃過身后雖疲憊不堪卻仍強打精神、目光灼灼望向他的眾人——趙乾、阿蠻、柳三娘、墨淵,以及那十幾名傷痕累累卻眼神堅定的核心精銳。他深吸一口那帶著冰冷金屬與臭氧氣息的空氣,正欲與“守護者”深入探討修復“天道織機”的具體可行性與那渺茫的希望,一個極其微弱、卻瞬間令所有人從靈魂深處感到顫栗的異常能量波動,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控制室那扇本應絕對封閉的合金大門之外!
這波動并非狂暴的能量沖擊,也非鋪天蓋地的威壓,而是一種……極其詭異、仿佛與構成這座遠古遺跡本身的底層能量場產生了某種深度共鳴的、溫和卻無孔不入的滲透感。它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悄無聲息地擴散,瞬間改變了整個控制室內能量的“質地”與“流向”,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仿佛被整個空間孤立排斥的異樣感。
“最高警報!檢測到超高權限生物特征信號強行接入核心區域!信號源認證……發生邏輯沖突!無法識別!安全協議……部分被覆蓋!威脅等級……重新評估中……錯誤!錯誤!”“守護者”那永遠平穩、絕對理性的聲線,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如同精密儀器卡殼般的雜音與斷續,其淡藍色的光影劇烈地閃爍、扭曲,內部的數據流變得一片混亂,仿佛遭遇了無法理解的病毒入侵!
控制室入口處,那扇與銀灰色金屬墻壁渾然一體、光滑如鏡、本該由“守護者”絕對掌控的合金大門,表面竟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下一刻,竟無聲無息地、如同被某種更高權限的指令直接“抹除”般徹底消失,顯露出后面幽暗而深邃的通道。一個身影,沐浴在通道盡頭透來的、遺跡內部幽藍色的、缺乏生氣的冷光中,步履從容,不疾不徐地踏入了這片被視為最后堡壘的核心區域。
來人身著一襲洗得發白、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的灰色陳舊道袍,樣式古樸,與這充滿未來科技感的環境格格不入。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在頭頂結成一個簡單的道髻,僅以一根看似普通的桃木簪固定。面容清癯消瘦,布滿了歲月刻下的深深皺紋,然而那雙眼睛卻清澈異常,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時,帶著一種長輩審視晚輩般的、近乎慈祥的平靜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周身沒有絲毫迫人的氣勢,反而有種返璞歸真的圓融感。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看起來仙風道骨、令人下意識心生敬仰的老者,他的出現,卻讓整個控制室的空氣瞬間凝固到了冰點!因為這張臉,對于趙乾、阿蠻、乃至陳駿而言,都絕不陌生,甚至可說是如雷貫耳!
“清……清虛師伯?!!”趙乾如同被九天驚雷劈中,失聲驚呼,聲音因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種被最信任之人徹底背叛的錐心之痛而劇烈顫抖,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幾乎要捏碎劍柄!眼前這位,正是點蒼派地位尊崇、素以嫉惡如仇、道心堅若磐石著稱的太上長老——清虛真人!亦是月余前少室山天下武林大會上,對陳駿與魔道合作提出最激烈質疑、力主正道純潔的正道魁首之一!
阿蠻銅鈴大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張大了嘴巴,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響,龐大的身軀僵硬如鐵,大腦已被這完全超出理解的景象沖擊得一片空白。柳三娘和墨淵亦是臉色煞白,毫無血色,如同白日見鬼,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陳駿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狀,一股寒意從尾椎骨沿著脊柱瞬間沖上天靈蓋,全身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凍結!他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少室山大會上,清虛真人那須發皆張、義正詞嚴、對魔道妖邪深惡痛絕的凜然形象,與眼前這個悄然出現在“凈世教”最核心禁地、并能與這座遠古遺跡能量場產生如此詭異共鳴的老者,形成了無比荒誕、無比刺眼、足以顛覆一切認知的恐怖對比!一個最德高望重、最不可能與邪教有染的正道楷模,卻以最不可能的方式,出現在了最核心的敵人巢穴!
“呵……看來,老道來得還不算太晚,總算趕上了這‘真相大白’的終局。”清虛真人,或者說,擁有清虛真人面容與氣息的存在,輕輕拂了拂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聲音溫和依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看透世事的嘆息,他的目光最終越過眾人,精準地落在陳駿身上,更準確地說,是穿透了血肉,鎖定了陳駿識海深處那枚正發出微弱共鳴的“織機密鑰”殘片。“陳小友,別來無恙?哦,或許在此地,老道該稱你一聲……‘鑰匙的執掌者’更為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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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究竟是誰?!”趙乾強忍著手臂傷口崩裂帶來的鉆心劇痛,劍尖因極度的憤怒、恐懼與背叛感而劇烈顫抖地指向清虛真人,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清虛師伯他……你把他怎么了?!你這妖人,用了什么邪法?!”
“清虛?”老者輕輕搖頭,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卻讓人從心底感到冰冷的憐憫之色,“癡兒,我便是清虛,清虛便是我。點蒼山的清虛是‘相’,云游四海的清虛是‘相’,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亦是‘相’。皮囊表象,身份名號,不過是渡人渡己的舟筏,何須如此執著?”
他不再理會驚怒交加、幾乎要失控的趙乾,目光重新回到面色鐵青、全身肌肉緊繃如拉滿弓弦、混沌真元已在經脈中瘋狂蓄勢的陳駿身上,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洞悉萬物、直指本源的深邃:“小友,看來‘守護者’這顆冰冷的石頭,已經將那個……可悲又可嘆的‘火種計劃’,連同那個關于‘囚籠’與‘謊言’的故事,都告知于你了?告訴你,我們生存的這片天地,不過是一個巨大的牢籠,而我們這些生靈,是牢籠中不自知的囚徒?”
陳駿死死盯著他,識海中“弈”意與“織機密鑰”的共鳴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極限,試圖看穿這老者平靜外表下的虛實,卻發現對方的氣息、能量波動乃至存在本身,都與整個遺跡、與周圍的空間規則完美地融為一體,圓融無暇,深不可測,仿佛他本就是這遺跡的一部分!陳駿沉聲開口,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盤:“是又如何?難道你能否認,‘虛境掠食者’那足以抹除一切存在的恐怖?能否認一旦這所謂的‘防火墻’被打破,迎接這個世界的將是徹頭徹尾的、永恒的虛無?”
“毀滅?虛無?呵呵呵……”清虛真人發出低沉而蒼涼的笑聲,笑聲中卻無絲毫歡愉,只有一種看透輪回的悲涼與……一絲潛藏至深的、近乎瘋狂的熾熱,“那只是‘守護者’及其怯懦的創造者,那些自以為是的‘守望者’們,因恐懼‘真實’、畏懼那終極的‘靜寂’而編織的、自欺欺人的巨大謊言!他們為我們打造了這個精致的囚籠,美其名曰‘保護’!”
他向前輕輕踏出一步,動作舒緩,仿佛閑庭信步,然而在眾人眼中,他的身影卻如同瞬移般模糊了一下,無視了數丈的空間距離,直接出現在了全息沙盤之前,與陳駿相距不過寥寥數丈!趙乾、阿蠻等人怒吼著想要上前阻攔,卻驚恐地發現周身空氣變得粘稠如膠,一股無形卻無法抗拒的力場將他們死死禁錮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小友,你且看!用你的心,去看清這世界的本質!”清虛真人(姑且稱之)袖袍輕輕一揮,不帶絲毫煙火氣,然而那巨大的全息沙盤上的影像驟然劇變!不再是仙山海域的微縮景觀,而是展現出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廣闊無垠、死寂與混亂并存的黑暗虛空。虛空中,并非絕對的虛無,而是有無數細碎、扭曲、充滿了極致痛苦、掙扎與絕望意味的光影在瘋狂閃爍、然后無聲無息地湮滅,仿佛億萬個世界、無窮生靈正在承受著無法言說的終極折磨,最終歸于沉寂。而在這一切景象的背景最深處,是一種超越了一切概念、令人靈魂凍結的、純粹的“絕對靜滯”,它并非空無,而是萬物狂亂掙扎后的最終、也是唯一的歸宿,散發著一種詭異而恐怖的“安寧”感。
“這才是真實的宇宙一角!是萬千位面最終的宿命!”清虛真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狂熱的、近乎殉道者的虔誠,“無序、痛苦、掙扎、瘋狂的誕生與寂滅,最終歸于永恒的、平等的靜寂!這才是天道循環,宇宙至理!反觀我們這個世界——”影像再變,展現出此方位面鳥語花香、生機勃勃的景象,但與那片真實而殘酷的虛空相比,竟顯得如此……虛假、脆弱、如同精致而易碎的琉璃器皿,生活在其中的人,如同戲臺上的傀儡!
“‘守望者’們憐憫我們?不!他們是恐懼!恐懼我們接觸真實后的覺醒,恐懼失去對這個‘樣本’的控制!所以他們篡改了天道,限制了我們的力量上限,為我們編織了希望與夢想,讓我們活在這虛假的安穩之中,生老病死,愛恨情仇,重復著毫無意義的輪回!但這真的是仁慈嗎?不!這是最大的殘忍與欺騙!它扼殺了我們追求終極真實、直面宇宙本質的資格!讓我們變成了可悲的、沉溺于幻夢中的囚徒!”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萬載寒冰,穿透虛空,直刺陳駿的心底:“陳小友,你天賦異稟,身負‘密鑰’,乃是萬中無一、可能打破這囚籠的‘變量’!你難道就甘心永生永世被困在這虛假的牢籠之中,做一個懵懂無知的囚徒,直至隨幻夢一同破滅?難道你不想掙脫這枷鎖,見識真正的、浩瀚而殘酷的宇宙,觸摸那最終的‘道’——萬物歸于永恒的靜寂嗎?那并非毀滅,而是解脫,是回歸本源,是混亂之后的終極平靜,是至高無上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