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駿心中凜然,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對了,這個信息果然戳中了關鍵!他繼續描述,將“酒癡”的出現形容為一次純粹的、不可預測的、與自己毫無關聯的意外,而蒙面人的突然撤離,則完全歸因于他們對“酒癡”突如其來地點破其武功路數乃至心緒狀態所產生的“驚怒”與“忌憚”。
“……那三位蒙面的好漢……聽到墻頭上那位醉酒先生的話,好像……好像非常震驚,然后又變得很憤怒,但……但又好像很害怕的樣子……他們一起抬頭盯著墻頭看了好一會兒,互相遞了個眼色,然后……然后竟然一句話都沒說,就這么……就這么飛快地退走了!”陳駿臉上適當地露出不可思議、如同做夢般的神情,“小子……小子當時癱在地上,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直到確認他們真的走遠了,才連滾帶爬、拼了命地跑回來……”
整個敘述過程中,陳駿將自己的角色定位得極其被動、弱小和幸運。他是一個完全無辜的、不幸被卷入的受害者,是一個運氣好到逆天、被神秘高人無意中救下的僥幸者。他成功地將張彪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任何異常,引向了那三名身份不明、但顯然背景不凡的蒙面襲擊者,以及那個更加神秘莫測、行為難以理解的“酒癡”身上。他將自己完美地隱藏在了這重重迷霧之后,成了一個看似透明、無關緊要的、僅僅是被風波邊緣掃中的棋子。
敘述完畢,陳駿垂手而立,微微喘息著,仿佛剛才的回憶耗盡了他所有力氣,臉色更加蒼白,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部分是因為劇痛和緊張),等待著張彪的裁決。
張彪沉默了良久,手指的敲擊聲也早已停止。他目光重新落回陳駿身上,變得更加深沉難測,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窺他內心最真實的念頭。陳駿感覺那目光如同實質,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后背的冷汗已經浸濕了內衫。但他強行維持著臉上的驚懼、茫然與疲憊,甚至讓身體因為“寒冷和后怕”而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演技逼真到了極致。
“你看清那三人的模樣了么?或者,可曾注意到他們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標記、使用的兵器、或者聽到什么獨特的口音、習慣性的小動作?”張彪緩緩開口,語氣依舊平穩,但問題更加具體、深入,帶著一種老獵手般的細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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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駿連忙搖頭,臉上露出努力回憶卻一無所獲的懊惱和沮喪:“回張頭兒,他們都蒙著面,身手又快得眼花繚亂,巷子里又黑……小子……小子當時只顧著逃命,魂都快嚇沒了,真的什么也沒看清……標記?好像衣服都是黑的,沒什么特別……兵器?他們好像……好像是空手……口音……說話很少,好像……就是普通的官話,沒什么特別口音……習慣動作……當時太亂了,小子實在沒留意……”
他的回答含糊其辭,符合一個受驚過度、觀察力有限的文書身份。
“那個醉漢呢?”張彪追問,目光如炬,緊緊鎖定陳駿的雙眼,“他除了說那些話,可還做了別的?比如,有無出手?有無與那三人交談?你之前可見過他?除了上次宴席,可還有過其他接觸?”
“沒……沒有別的了,”陳駿回答得小心翼翼,眼神帶著恰好好處的茫然,“他就坐在墻頭喝酒,說完那些話……好像就……就醉倒睡著了似的,再沒動靜。也沒跟那三個人說話。小子之前……之前確實只在幫中宴席上,見過他那么一次,就是上次他闖進來討酒喝那回……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瓜葛。小子這等身份,哪敢……哪敢與那等人物有什么交集……”他再次強調了自己與“酒癡”的疏遠,將關聯僅限于那次公開的、眾人皆知的意外。
張彪再次陷入沉默,目光卻并未從陳駿身上移開,那審視的意味更加濃重。房間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流逝得異常緩慢。陳駿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聲音,如同擂鼓。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張彪終于緩緩靠回椅背,揮了揮手,語氣恢復了平時的沉穩,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意:“好了,此事我已知曉。你能撿回一條命,確屬僥幸??磥?,是有人不想讓你再開口,或者……是想從你這里得到些什么不該你知道的東西?!?/p>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直刺陳駿:“近日幫中乃至碼頭內外,都不太平。你需更加小心,尤其是在夜間,沒有我的準許,不得再隨意離開分舵范圍?;厝ズ螅袢罩?,以及我對你說的話,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句,權當從未發生過。我會派人暗中查探。你……”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陳駿一眼,“……好自為之。”
“是!是!小子明白!多謝張頭兒關懷!小子定當謹記教誨,絕不敢多嘴半句!”陳駿如蒙大赦,連忙躬身應道,聲音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順從與驚悸未消。
“去吧?!睆埍霌]了揮手,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案上那本攤開的冊子,仿佛陳駿已經不存在了一般。
陳駿恭敬地行了一禮,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倒退著出了房門,輕輕將門掩上。直到轉身走入冰冷刺骨、風雪呼嘯的夜色中,遠離了那間令人窒息的小院,他才感覺那如同山岳般壓在身上的威壓稍稍散去。他快步穿過空曠的庭院,直到確認四周再無任何人跡,才靠在一處背風的、冰冷的墻壁拐角陰影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虛脫般滑坐在地,冷汗早已將內衫徹底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冰涼的戰栗。
他知道,這關暫時是過去了。張彪未必全信他的說辭,以張彪的老辣,必然能看出些許疑點。但是,那三名蒙面人可能具備的軍方背景(“風隼擒拿手”),以及“酒癡”這位神秘高人的再次突?,F身并介入,這兩個重磅信息,足以轉移張彪絕大部分的注意力和調查方向。自己這番半真半假、精心表演的應對,應該勉強合格,至少沒有露出致命的破綻。
然而,他心中的巨石并未落下。危機遠未解除。張彪那句“我會派人暗中查探”和“好自為之”的警告,言猶在耳,透著冰冷的意味。那三名蒙面人背后的勢力,如同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而“酒癡”那難以揣度的意圖,更是福禍難料。自己依舊身處漩渦中心,只是暫時利用信息差和謊言,為自己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他必須盡快養好傷,并且,要更加小心、更加隱秘地行動。謊言和表演終究是權宜之計,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堡壘。真正的安全,終究需要實實在在的力量來支撐。而“酒癡”那句關于“意”與“底子”的點撥,如同在無盡黑暗中露出的一絲微光,或許就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力量的、渺茫卻又無比重要的線索。
他掙扎著,扶著冰冷刺骨的墻壁,重新站直身體。目光掃過沉沉睡去的分舵,以及遠處黑暗中如同巨獸匍匐般的碼頭輪廓。前路依舊殺機四伏,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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