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陳駿往日習慣,或會以“泥鰍脫身”的詭異身法險險避開鋒芒,或是以“驚鴻一瞥”的狠辣迅疾硬碰硬,搶占先機。但此刻,他心念微動,丹田內那團液態真氣自然流轉,初生的“弈”意隨之彌漫開來。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深邃、冷靜,仿佛一位高踞云端的弈者,瞬間洞察了對手的“開局布局”。歐陽詢這一劍,看似一往無前,氣勢磅礴,實則劍勢未盡,已暗藏數種后續變化,劍尖微顫,籠罩上下左右,無論格擋或閃避,都可能落入其連環后手之中。
“計算”與“預判”悄然運轉。陳駿并未選擇常規的應對方式。他腳下未見大幅移動,只是如履薄冰般向右前方踏出極小、卻妙到毫巔的一步,身形隨之產生微不可察的偏轉。同時,手中那柄普通青鋼長劍,看似緩慢實則精準無比地抬起,劍尖并非迎向對方最盛的劍鋒,也非格擋,而是如同未卜先知般,提前半分,輕飄飄地點向了歐陽詢劍勢將變未變、舊力略衰、新力未生的那個最細微、最關鍵的“力道轉換節點”!
這一下,大出歐陽詢意料之外!他感覺自己的劍勢仿佛刺入了一片空蒙的霧氣,又像是撞上了一張無形而極具韌性的蛛網,那股一往無前的銳氣驟然受挫,流暢的攻勢為之一滯,后續精心準備的變化竟被這看似隨意的一“點”提前扼殺于萌芽!他心中凜然,暗叫厲害,急忙氣沉丹田,劍招立變!只見漫天劍影驟然爆開,如秋日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閃爍不定,虛實難辨,鋪天蓋地般向陳駿籠罩而來,正是“秋水劍法”中的精妙招式“波光萬頃”,旨在以無窮變化迷惑對手,尋隙而入。
然而,在陳駿凝聚了“弈”意的強大感知中,這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影雖具迷惑性,卻并非無跡可尋。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哪些劍影蘊含著實打實的勁力與殺機,哪些僅是擾人耳目的虛招,甚至能通過歐陽詢氣息的細微流轉、肌肉的緊繃程度、乃至眼神的瞬間變化,隱隱預判出其下一招的真正指向與發力方式。他不為漫天虛影所惑,心神如鏡,手中長劍化作一道道精準無誤的軌跡,或格、或引、或點、或黏,每一次出手都如同弈者落子,恰到好處地攔截在對方實招的發力點上,動作幅度極小,勁力運用經濟高效到了極點,將歐陽詢那狂風暴雨般、令人窒息的攻勢,一一化解于無形。他的劍招,不再追求絕對的迅疾或剛猛,而是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算計”與“預判”,仿佛總能料敵機先,步步領先,逼得歐陽詢空有凌厲劍法,卻處處受制,有種渾身力量無處發泄的憋悶與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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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詢越斗越是心驚,額頭已見微汗。他感覺自己仿佛不是在和一個劍手較量,而是在與一個能洞察他內心一切算計的幽靈對弈。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在對方的預料與掌控之中,總能被以最巧妙、最省力的方式輕易破解。這種完全被看穿、被掌控的感覺,比他遇到過的任何蠻力對抗都要令人難受和無力。他驕橫之心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壓制的不服與惱怒,以及一絲隱隱的忌憚。猛一咬牙,將家傳“秋水訣”內力催谷至頂峰,臉色微微漲紅,劍法再變,使出了壓箱底的絕技“秋水共長天一色”!劍勢陡然一變,不再追求繁復變化,而是化繁為簡,凝聚全身功力,劍光如一道浩蕩奔騰的秋水洪流,帶著一股一往無前、席卷一切的磅礴氣勢,直沖陳駿中宮!意圖以絕對的力量和氣勢,強行打破這令他窒息的詭異節奏!
面對這威力陡然提升了數個層級、仿佛要將他徹底吞噬的磅礴一劍,陳駿眼中精光爆射,一直沉穩內斂的氣息陡然間變得銳利無匹!“弈”意被催發到極致,心神晉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明洞察之境。他不僅“看”到了這一劍表面上的浩大威力,更“看”穿了因歐陽詢全力爆發、力求一擊必殺而不可避免地露出的一絲微小破綻——其因全力前沖、氣貫劍身而導致左肋下側出現了極其短暫的空虛與不設防!他沒有選擇硬撼其鋒,那并非“弈”之道。他身形如鬼魅般向側后方飄退半步,似退實進,手中長劍劃出一道玄妙至理的弧線,并非硬格,而是貼著歐陽詢那浩蕩劍氣的邊緣一沾、一引,如四兩撥千斤,將其沛然莫御的力道引得微微偏向一側。同時,他一直虛握的左手并指如劍,覷準那稍縱即逝的空當,悄無聲息、疾如閃電般點向歐陽詢左肋要穴!
“嗤——”一聲輕微至極的、如同裂帛般的氣勁交擊聲響起。歐陽詢那勢在必得的一劍被帶得擦著陳駿身側掠過,凌厲的劍氣將地面氈毯割開一道長痕。而他左肋的空門已完全暴露,陳駿的指尖在離其衣衫尚有寸許之地,倏然停下,凝而不發。
場中一片死寂。勝負已分,清晰無比。
陳駿收劍后退,氣息平穩,拱手道:“歐陽公子劍法磅礴,承讓了。”
歐陽詢僵立在原地,臉色陣紅陣白,胸膛微微起伏,怔怔地看著自己偏離目標的劍尖,又看了看陳駿那收放自如的手指,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收劍還鞘,對著陳駿抱拳一禮,語氣復雜,卻帶著幾分真誠的佩服:“陳客卿……好高明的眼力!好精妙的掌控!歐陽詢……輸得心服口服!”他輸的并非功力深淺,而是那種完全被看穿、被掌控的無力感,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落敗。
剎那間,短暫的寂靜之后,周圍爆發出陣陣難以抑制的驚嘆、議論與喝彩聲!清音、清岳等人又驚又喜,他們看出陳駿的劍法似乎與以往大不相同,少了幾分狠辣詭譎,多了幾分莫測高深與從容不迫,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其他世家子弟、鏢局傳人則面面相覷,看向陳駿的目光中,最初的審視與輕視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震驚、忌憚與重新評估。這位清微客卿,其實力深不可測!
陳駿神色依舊平靜,仿佛剛才那場精彩紛呈的較量只是信手而為。只有他自己深知,方才一戰,那初生的“弈”意發揮了何等關鍵的作用。它將一場武技的較量,提升到了策略、心理與預判的層面,真正做到了“以己之長,克敵之短”。雖然這“弈”意尚在萌芽,遠未成熟,但此番初試鋒芒,便已展現出其驚人的潛力與獨特的魅力。
經此“流觴水閣”一役,陳駿“清微客卿”之名,在鄞州郡城年輕一輩的頂尖圈子中,算是真正立住了腳跟,再無人敢因他的出身而小覷。而他所展現出的那種充滿智慧、算計與精準預判的獨特劍法,也成為了眾人津津樂道、試圖揣摩的焦點。更重要的是,陳駿自己,對于“弈”境的修煉與實戰應用,信心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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