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原本就心懷恐懼、意志不堅的普通弟子、掛單客卿、乃至一些小門派的首腦,此刻更是面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竊竊私語聲如同瘟疫般在角落蔓延開來:
“難道……難道我們真的錯了?補全天道,真的會引來毀滅?”
“上古Aetherius文明那么強大都因此覆滅了,我們……我們這般掙扎,豈不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順應殘缺,守護這脆弱的平衡……聽起來,雖然憋屈,但……但總比立刻引來毀滅要強吧?留得青山在……”
“凈世教……難道真的不是在毀滅,而是在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拯救這個世界?”
甚至連一些門派的中層管事、乃至個別修為不淺的長老級別的人物,臉上也露出了深深的迷茫、掙扎與動搖。玄誠子身邊一位素來以穩重著稱的師弟,便忍不住顫聲問道,道心幾乎失守:“師兄……天道忌盈,月滿則虧……古籍中確有類似隱晦提及。難道……難道這教尊所言,‘天道有缺乃為平衡’,并非全然虛妄?我等若強行逆天,是否真會招致不測?”
玄誠子本人亦是臉色鐵青,持拂塵的手微微顫抖,嘴唇翕動,一時竟難以找到絕對有力的言辭立刻駁斥。因為對方的話,陰險地嫁接了一些道家經典中關于“陰陽平衡”、“物極必反”的樸素辯證法思想,并將其極端化、絕對化,扭曲成了為自身暴行辯護的借口。
張彪氣得須發戟張,猛地一拍桌子,茶盞震落在地,摔得粉碎,他怒吼道:“放他娘的狗屁!一套狗屁不通的歪理邪說!老子只認血債血償!他們殺我兄弟,毀我家園,就是十惡不赦的魔頭!跟這種邪魔外道講什么狗屁道理!”然而,他這充滿血性的怒吼,在那種精心編織、直指人心弱點的詭辯面前,卻顯得如此直白而缺乏理論上的反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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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文清眉頭緊鎖,試圖以儒家“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人定勝天”的積極入世精神,以及嚴密的邏輯去辨析其中偷換概念、以偏概全的漏洞,卻發現對方根本不屑于進行細節辯論,而是直接構建了一個宏大的、悲觀的、難以用尋常邏輯徹底擊碎的敘事框架,其核心在于讓人先入為主地接受那個“天道有缺是保護性平衡”的可怕前提。
最大的壓力,如同萬丈山岳,轟然壓在了陳駿的肩上。教尊的言論,幾乎是對他帶來的“上古真相”的直接否定與惡意曲解!如果他無法在理念層面給予強有力的回擊,那么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警告,都將被扭曲成“招致毀滅的愚行”,同盟的信念根基將徹底崩塌,人心離散,不攻自破。
陳駿獨立于清幽院那方小小的石坪上,仰頭望著霧氣散后依舊陰沉如鐵的天空,仿佛要望穿這重重迷霧。他的內心同樣承受著海嘯般的沖擊。教尊的言論,像是最陰毒的種子,試圖在他和所有人信念的沃土中扎根。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飛速回溯著在海底遺跡中感受到的那場文明浩劫的每一個細節——那并非是源于“追求完美”的“補全”,而是源于對力量失去控制的“僭越”與“實驗失控”,才引來了“異界法則”的反噬!當前的“天道有缺”,是文明毀滅后留下的“創傷”與“廢墟”,是被動承受的“結果”,而非主動維持的“平衡”!凈世教所宣揚的“順應”,本質是向毀滅力量“投降”并“擁抱死寂”,絕非他們所粉飾的“守護”!
更重要的是,他憑借“弈”意那超越常人的敏銳靈覺,在教尊那看似平和超然的聲音最深處,隱約捕捉到了一絲極力掩飾的、與“天罰之石”同源的、冰冷、死寂、充滿終結意味的“異界法則”氣息!他在宣揚“守護平衡”,但其力量本質,卻充滿了“毀滅”與“歸于虛無”的特性!這是一個根本性的、無法調和的矛盾!
“他在欺騙……或者說,他自身,或許早已被那‘異界法則’所侵蝕、同化,他所宣揚的‘平衡’,本身就是那毀滅法則所追求的‘絕對寂靜’與‘永恒虛無’!”陳駿眼中猛地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心中豁然開朗,“他要守護的,不是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而是一個死去的、一切歸于永恒沉寂的‘平衡’!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想通了這最關鍵的一點,陳駿心中頓時涌起一股強烈的斗志。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過周圍聞訊趕來、臉上寫滿惶惑、不安、甚至絕望的眾人,聲音清晰、沉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足以穿透迷霧的力量,朗聲道:
“諸位!切莫被那魔頭的妖言惑眾所動搖!”
“上古之殤,根源在于失控,而非求全!當前天道之缺,乃是浩劫留下的傷痕,是亟待撫慰的廢墟,絕非值得守護的平衡!若安于這殘破之境,無異于坐以待斃,終將被這傷痕本身所吞噬!”
“凈世教之力,充滿死寂滅絕之氣,此乃我等親眼所見,親身所感!其所謂守護,實為將一切生機拖入永寂!其所謂順應,實為向毀滅跪地屈膝投降!”
“三日之后,葬神谷,非是甚么‘遴選’順民,而是正邪不兩立之道爭!是生機與死寂的終極對決!吾等之道,絕非逆天招禍,而是于萬丈深淵之側,廢墟荊棘之中,為這天地眾生,尋那一線真正的、充滿希望的生機!”
陳駿的話語,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投下的一根定海神針,雖然無法立刻平息所有人心中的驚懼與懷疑,但至少暫時驅散了那令人窒息的絕望迷霧,穩住了即將崩潰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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