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你個不長眼的臭窮酸!”
“記賬的?老子讓你記打!”
周圍的哄笑、叫罵聲如同潮水般涌來。拳頭和腳踢如同冰雹般落下,密集地砸在他的背部、肋部、大腿上。他毫無反抗之力,只能徒勞地用雙臂緊緊護住頭臉,將身體蜷縮到最小,在冰冷泥濘的地面上翻滾,承受著這暴風驟雨般的毆打。每一記重擊都伴隨著骨頭欲裂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屈辱。他能清晰地聞到對方身上令人作嘔的汗臭和口臭,能聽到自己骨骼被捶打的可怕悶響,能感受到泥土的冰冷和污水的骯臟。
在這一刻,什么穿越者的優越感,什么腦中的武學理論,什么現代人的智慧,全都變得可笑而不堪一擊。什么“以柔克剛”,什么“借力打力”,在絕對的力量差距和最原始、最野蠻的暴力面前,蒼白得如同地上的廢紙。他切膚地、血淋淋地體會到了這個武俠世界最底層的、也是最基本的法則——武力為尊。沒有力量,連講道理的資格都沒有,連最基本的人身安全和尊嚴都是奢望。
毆打持續了似乎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直到陳駿鼻青臉腫,嘴角破裂滲出血絲,蜷縮在地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連呻吟都變得微弱,趙虎才覺得差不多了,懶洋洋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別真打死了,臟了老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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癩頭等人意猶未盡地又踹了兩腳,才罵罵咧咧地停下。
趙虎踱步過來,用沾滿泥污的靴子尖踢了踢陳駿的肩膀,然后蹲下身,用手掌不輕不重地拍打著陳駿紅腫發熱、沾滿泥污的臉頰,冷笑道:“陳文書,現在,數清楚了嗎?是二十箱,還是十八箱?嗯?”
陳駿艱難地、一點點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視線因為腫脹和淚水而模糊不清。趙虎那張充滿戾氣和嘲弄的臉,在模糊的視野中晃動。劇烈的疼痛和強烈的屈辱感像毒火一樣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但他殘存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理智,死死地壓制住了拼死一搏的愚蠢沖動。他張了張嘴,喉嚨里一股腥甜涌上,聲音嘶啞、微弱,卻清晰地傳入趙虎耳中:
“……二……二十……箱。”
識時務者為俊杰。此刻的屈服,是為了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將來。
趙虎滿意地咧嘴笑了,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他站起身,對著蜷縮在地上的陳駿,不屑地啐了一口濃痰:“呸!賤骨頭!早這么懂事不就行了?非挨頓揍才舒坦!以后給老子放聰明點!我們走!”
一群人如同得勝的將軍,哄笑著,揚長而去,留下滿地狼藉和泥水中那個如同被遺棄的破布袋般的身影。
碼頭上短暫的寂靜后,恢復了之前的忙碌。力工們繼續搬運,監工們繼續吆喝,仿佛剛才那場發生在記賬棚邊的殘酷毆打,不過是這碼頭日常中一段無足輕重的小插曲。這個世界,冰冷而現實,從不會為弱者的呻吟停留片刻。
不知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多久,直到刺骨的寒意將疼痛都凍得有些麻木,陳駿才用盡全身力氣,用顫抖的雙臂支撐起仿佛散架的身體,一點一點,艱難地挪動到記賬棚的柱子邊,靠著坐起來。每動一下,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讓他冷汗直流,牙關緊咬。臉上火辣辣地疼,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小腹和肋骨處傳來陣陣鉆心的鈍痛,讓他懷疑是不是骨頭裂了。
他沒有哭,也沒有發出任何哀嚎。只是默默地、極其緩慢地,伸出沾滿泥污和血跡的手,將散落在地、被踐踏得不成樣子的賬冊,一頁一頁地撿起來,小心地、笨拙地拂去上面的污漬。然后,他咬著牙,忍著周身撕裂般的劇痛,用盡最后的力氣,重新爬回那張破桌子后的椅子上。攤開被污損的賬頁,他拿起那支僥幸未摔斷的筆,蘸了蘸潑灑大半卻尚未干涸的墨汁,手指因為疼痛和寒冷而劇烈顫抖。
他的目光落在“蘇木”那一欄。停頓了片刻,然后,他手腕用力,穩住筆鋒,在原本的記錄旁,顫抖著,卻無比清晰、工整地,寫下了三個字:
“貳拾箱”。
寫完這屈辱的三個字,他放下筆,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目光空洞地投向棚外那片繁忙、冷漠、弱肉強食的碼頭。船只往來,號子聲聲,陽光刺眼,一切都未曾改變。
今日之辱,我記下了。
他在心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如同用刻刀在骨頭上銘刻。這不是少年意氣的狠話,而是一個理智的成年人在血、泥和屈辱中,立下的生存誓言。仇恨或許還在其次,但這份對“力量”最原始、最強烈的渴望,已如同烙印,深深地刻進了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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