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龍虎山（第1頁）

辭別少室山的佛光梵唱，陳駿踏上了前往東南道門祖庭龍虎山的旅程。他并未貪圖官道的便捷，而是依據自身“弈”意對山川地脈氣機流轉的獨特感應，刻意挑選了一條更為迂回、人跡罕至卻靈氣相對充盈的路徑。這條路穿行于崇山峻嶺之間，跋涉于幽谷深澗之側，雖崎嶇難行，卻更能讓他遠離塵世喧囂，靜心消化在少林寺所得的巨大信息沖擊，同時避開可能存在的各方眼線。一路行來，風餐露宿，晝行夜伏，他體內那融合了佛道兩家精髓、已達通絡后期的真氣，在不斷的運轉調息中愈發圓融凝練，對周遭環境中各種“勢”的感知、辨析與初步引導能力，也在實踐中穩步提升。腦海中，《大衍殘局》的浩瀚玄奧、“天道有缺”的石破天驚、以及“異星降世”的宿命預言，如同三股巨大的漩渦，不斷碰撞、交織、推演，雖仍迷霧重重，前路莫測，卻也在這巨大的壓力下，將他的心志砥礪得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精鋼，愈發沉穩、堅定，甚至生出一絲直面命運的冷峻銳氣。

隨著行程向東南深入，天地間的氣息悄然發生著顯著的變化。少室山那種沉淀了千年佛門香火、雄渾莊嚴、令人心生敬畏的厚重“靜勢”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意蘊。山勢變得愈發清奇靈秀，峰巒如削，植被蔥蘢欲滴，流泉飛瀑隨處可見，云霧繚繞山間，平添幾分空靈仙氣。空氣中彌漫的水汽更加充沛，帶著草木特有的清甜氣息，呼吸之間，肺腑間一片清涼潤澤，連日光都似乎變得柔和明媚了許多。陳駿知道，這是接近道門源流圣地的征兆，此地的“勢”更加活潑、靈動、充滿生機，仿佛與天地自然的呼吸韻律同頻共振，蘊含著無窮的變化與可能。

歷時月余，風塵仆仆，當陳駿終于站在一片高崗上，遙望見遠方那傳說中的道教祖庭時，縱使心志已堅，也不禁為眼前景象所動容。只見遠處地平線上，千峰競秀，萬壑爭流，群山走勢如萬馬奔騰，又似一朵巨大的、正在緩緩綻放的青色蓮花，主峰“天柱峰”凌霄直插云霄，巍峨聳立，兩側山脈如蒼龍盤繞、猛虎踞守，呈拱衛之勢，自然形成龍盤虎踞之驚天格局，氣勢磅礴浩瀚，卻又暗合天道自然，毫無斧鑿痕跡。正是“龍虎山”！

尚未真正踏入山門界域，陳駿便感到周身氣機為之一新。與此前感受過的任何地方都不同，龍虎山散發出的天地靈韻，純凈而活躍，如同初生之朝陽，充滿勃勃生機。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一股清靈之氣直貫丹田，連日奔波的疲憊竟似被洗滌一空，精神為之一振。他放緩腳步，調整呼吸，將“弈”意悄然散開，細細體會這片洞天福地的獨特氣韻。

他沿著一條蜿蜒于蒼松翠柏之間、被歲月和足跡磨礪得光潔如玉的青石古道，向山中行去。道旁古木參天，多以蒼勁的古松、挺拔的翠柏、清雅的修竹為主，枝干虬曲，綠葉婆娑，盡顯自然之趣。溪流潺潺，清澈見底，水聲叮咚如鳴佩環；遠處飛瀑轟鳴，如銀河落九天，水汽氤氳，映日生輝。山鳥鳴唱，更顯山谷清幽。沿途崖壁之上，時常可見鐫刻的巨大道家符箓、真文秘篆，字跡古樸玄奧，歷經風雨侵蝕而猶存，隱隱散發著淡淡的靈光與道韻，顯然非尋常工匠所為。偶爾遇見三三兩兩身穿青色、灰色或月白色道袍的道人，有的背負長劍，步履輕盈，氣息沉穩；有的手持拂塵，神態悠閑，飄然出塵。他們見到陳駿這個陌生面孔，大多只是投來平和的一瞥，目光清澈，帶著一絲好奇，卻無絲毫戒備與審視，與少林寺武僧的莊嚴威儀迥然不同，更添幾分淡泊自然的仙家氣象。

越是深入龍虎山腹地，陳駿越是感到此地的不凡。空氣中的靈氣不僅濃郁異常，而且精純無比，幾乎無需刻意煉化，便可納入體內。絲絲縷縷的靈霧在林木間、山澗旁飄蕩，呼吸之間，《先天一炁功》竟自行加速運轉，如同久旱的禾苗逢甘霖，貪婪地汲取著這精純的天地元氣。丹田氣海中，那團鴿卵大小的液態真氣活潑潑地跳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愈發凝練精純，甚至連帶著對《大衍殘局》中某些晦澀變化的感悟，也似乎因為身心與此地道韻契合而敏銳了一絲。這讓他心中暗驚不已，龍虎山不愧是道門祖庭，此等修煉環境，對于道門修士而言，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無上寶地！

行至山腰一處開闊平臺，一座巨大的石質山門巍然聳立，氣象萬千。門楣之上，“龍虎山”三個鎏金大字龍飛鳳舞，筆力千鈞，隱隱散發出一種鎮壓氣運、統攝山門的無形威嚴。穿過山門，眼前景象豁然開朗。一片極其廣闊的平臺依山勢而建，亭臺樓閣，飛檐斗拱，鱗次櫛比，巧妙地與山形林木融為一體，毫無突兀之感，盡顯道法自然之妙。最為引人注目的，是遠處一座緊貼懸崖絕壁修建的宏偉宮觀，紅墻碧瓦，金碧輝煌，殿頂覆蓋著罕見的紫色琉璃瓦，在陽光下流淌著炫目的光暈，散發出莊嚴、神秘而又親近自然的氣息，正是天師府的核心主殿——三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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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是一片以巨大青石板鋪就的廣闊廣場，光滑如鏡，可容納萬人。廣場中央，一尊巨大的青銅香爐矗立，爐中香煙裊裊，直上青云，散發出寧神靜心的檀香氣息。不少遠道而來的香客信徒在此焚香禱告，神情虔誠而專注。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肅穆、祥和、而又充滿生機的獨特氛圍。

陳駿的出現，并未引起太大騷動，但他迥異于尋常香客的氣質，還是很快引起了值守道人的注意。一名身著青色道袍、年約二十、面容清秀、眼神明亮清澈的年輕道人迎了上來，打了個標準的道家稽首，語氣溫和有禮：“福生無量天尊。這位居士請了，觀您面生，不知是來進香祈福，還是訪友論道？”

陳駿連忙停下腳步，拱手還禮，姿態不卑不亢，隨即取出慕容瑜所贈的那枚溫潤玉符，雙手遞上，恭敬道：“在下陳駿，受姑蘇慕容世家慕容瑜長老引薦，久慕寶山仙宗盛名，特來拜謁，期盼能得聞大道，滌蕩心塵，增長見聞。有勞道長通傳。”

年輕道人接過玉符，入手溫潤，可見并非凡品。他仔細查驗，尤其是看到玉符上那個古拙蒼勁的“慕”字時，眼神微微一動，態度頓時更加客氣了幾分：“原來是慕容世家瑜長老引薦的貴客。失敬失敬。居士請隨我來，容貧道先行通傳知客院的執事師叔。”

年輕道人并未引陳駿前往香火鼎盛、人流如織的三清殿廣場，而是帶著他繞過主殿區域，沿著一條更為清幽潔凈、兩側修竹掩映的石板小徑，向山勢更高、更為僻靜雅致之處行去。沿途殿閣逐漸稀疏，環境愈發清幽，靈氣卻越發濃郁精純，偶爾可見一些小巧精致的亭臺、供人靜思的石室、以及種植著奇花異草、散發著藥香的圃園，顯然已是天師府內部清修區域。

最終，兩人來到一處位于半山腰、被數株姿態奇古、至少有千年樹齡的蒼松翠柏環繞的雅致院落前。院門匾額上，以古樸篆書寫著“迎仙苑”三字，筆意空靈，暗合道韻。年輕道人入內通報，片刻之后，一位身著紫色鑲邊道袍、面容清癯、目光溫潤深邃、頜下三縷長須飄灑的中年道長緩步而出。此人氣息內斂，如深淵潛龍，看似平和，卻給陳駿一種深不可測之感，其修為境界，恐怕遠在引路道人之上，已臻先天之境，乃是真正的高人。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玉璣子，忝為知客院執事。居士便是慕容世家瑜長老飛符提及的陳駿小友？”中年道長玉璣子的目光落在陳駿身上，平和卻極具穿透力，仿佛能一眼看透虛妄，但他眼中并無咄咄逼人的審視，反而有種洞察世情后的寬容與淡然。

陳駿心中凜然，不敢有絲毫怠慢，再次躬身行禮，語氣誠摯：“晚輩陳駿，拜見玉璣子道長。冒昧來訪，打擾道長清修，還望海涵。”

玉璣子微微頷首，目光在陳駿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丹田氣海處若有若無地掃過，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訝異與欣賞，隨即恢復平靜，撫須緩聲道：“小友不必多禮。慕容長老已于日前飛符傳書于我，言及小友資質非凡，心性質樸，于道有緣。今日一見，果然氣宇清朗，根基扎實，更難得的是……”他略一停頓，意味深長地道，“小友體內道韻純正，雖功法路數略顯奇異，卻與我龍虎山天地靈韻隱隱相合，如溪流匯海，實屬難得。看來小友確與我道門有宿緣。”

陳駿心中微震，對方眼力果然毒辣，竟能隱約感應到自己修煉的功法特質以及與此地環境的奇妙共鳴。他謙遜道：“道長法眼如炬，晚輩佩服。晚輩機緣巧合，偶得前輩指點，修煉了些許粗淺道法，實不敢當‘道韻純正’之譽。此次貿然前來，正是感自身學識淺薄，如井底之蛙，特來祖庭圣地，期盼能瞻仰前輩風范，聆聽大道真言，以解心中迷惑，滌蕩心塵。”

玉璣子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道法自然，重在緣法。不滯于物，不溺于情。小友能至此地，便是一緣。迎仙苑尚有清凈廂房，小友可暫且住下，靜心體悟此間氣象。至于聆聽講經、拜謁師長之事，需待貧道稟明掌院師伯，方可安排。山中清規戒律，還望小友知曉并遵守。”

“晚輩明白，謹遵道長吩咐。”陳駿恭敬應下。

玉璣子隨即喚來一名伶俐的小道童，吩咐其帶領陳駿前往安排好的廂房休息。廂房位于迎仙苑一側，陳設簡單雅致，一桌一椅一榻，皆由古木打造，透著一股天然質樸的氣息。推開雕花木窗，窗外正對一片幽深的云海山谷，只見云霧翻騰，如波濤洶涌，遠處峰巒在云海中若隱若現，如同仙山瓊閣，松濤陣陣傳入耳中，令人胸襟為之一闊，塵慮頓消。

安置下來后，陳駿掩上房門，于蒲團上盤膝坐下，再次嘗試運轉《先天一炁功》。功法甫一催動，頓時與外界濃郁精純的天地靈氣產生強烈共鳴，運轉速度竟比平日快了三成有余，而且異常順暢自如，幾乎毫無滯澀之感。絲絲縷縷的精純元氣如同百川歸海，歡快地匯入經脈，滋養著丹田真氣，效果之顯著，遠超以往任何一處修煉之地。他甚至能模糊地感應到，整座龍虎山仿佛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天然聚靈玄陣，而天師府所在，正是這玄陣的陣眼核心，無時無刻不在匯聚、提純著四面八方的天地靈秀之氣。

“好一處洞天福地！不愧為道門祖庭！”陳駿心中由衷贊嘆，“在此修行一日，恐怕堪比在外界尋常之地苦修數日之功。難怪龍虎山能歷經千年而不衰，底蘊果然深不可測。”

他閉上雙眼，不再僅僅滿足于功法的運轉，而是將“弈”意悄然展開，不再局限于小范圍的感知算計，而是嘗試著將心神無限延伸，去細細體會、去深深融入這片道家圣地獨有的、宏大、和諧而又充滿生機的“勢”。他感受到山勢那龍盤虎踞、鎮鎖地脈的雄奇“靜勢”；感受到水汽流轉、云霧聚散、蘊含無窮機變的靈動“動勢”；感受到漫山草木那枯榮交替、生生不息的綿長“生勢”；更感受到那彌漫在每一寸空氣、每一塊山石之中，由無數代道門先賢修行、感悟、智慧沉淀下來的厚重“道韻”。

在這里，他體內屬于道門根基的功法如魚得水，進展神速。而那份關于“天道有缺”、“異星宿命”的巨大困惑與沉重壓力，似乎也在這片清靜自然、道法盎然的天地中，暫時找到了一個可以喘息、可以靜靜思索、可以嘗試與天地對話的港灣。龍虎山，這片道教圣地，將會給他帶來怎樣的際遇、挑戰與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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