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在暴雨中徹底降臨,天地間一片混沌,只有嘩啦啦的雨聲統治著一切。陳駿如同一個水鬼,悄無聲息地潛入一處早已勘察好的、位于河灣僻靜處的廢棄碾米坊。坊內堆滿了腐朽的木料和雜物,空氣中彌漫著霉變和塵土的氣息。他尋了一處相對干燥的角落,拂去積塵,盤膝坐下,并未運功練氣,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對當前危局的深度推演之中。
“弈”意在他心間自然流轉,眼前的潞州城,在他腦海中迅速抽象化、符號化,變成了一張縱橫十九道、布滿無形棋子的巨大棋盤。執黑先行、攻勢凌厲的一方,無疑是慕容世家。他們棋子眾多,布局嚴謹,占據要津,實力雄厚,目前已形成合圍之勢,正逐步壓縮白棋的生存空間。而潛在的對手,可能存在的、與道門相關的勢力或同情者,則如同散落在棋盤各處、勢單力薄的幾顆白子,彼此孤立,聯系中斷,甚至可能尚未意識到自己已身處險局。而他自己,則是那顆位置最為關鍵、也最深陷重圍、被黑棋重重盯防的白子。
若只甘心做一枚棋子,命運便完全操之于執棋者之手,生死榮辱,皆不由己。但這絕非陳駿的“弈”道。他的道,在于從棋子的身份中超脫出來,以弈者的眼光審視全局,于不可能中尋找可能,于死局中弈出生路。
他需要跳出眼前的圍困,從更高、更廣的維度尋找破局點。慕容世家固然強大,但其力量遠程投送至潞州這等邊陲小城,必然存在極限和滯后性。他們的首要目標是自己和那件“重寶”,對本地道門勢力的壓制,更多是防范于未然,或是為了營造一種高壓態勢,逼自己現身。這中間,是否存在信息差、時間差可供利用?慕容家對潞州本地盤根錯節的關系網、特別是那些地頭蛇勢力(如張彪之流)的真實掌控力究竟如何?是絕對服從,還是相互利用、各有算計?能否利用可能存在的矛盾?
還有那件引發一切的“重寶”。它究竟是什么?慕容家如此勢在必得,其價值定然超乎想象。這背后是否牽扯到更龐大的利益集團或更深的朝堂秘辛?是否有其他勢力在暗中窺伺,等待鷸蚌相爭?這潭水,每深思一層,便覺得更深不可測。
一道道思緒,如同暗夜中交織的閃電,在他腦海中激烈碰撞、衍生、重組。窗外的暴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愈發猛烈,仿佛要將整個城池徹底沖刷一遍。在這雷聲隆隆、雨幕連天的背景音中,陳駿的眼神卻越來越亮,越來越沉靜,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智和破釜沉舟的決心,逐漸取代了最初的震驚與緊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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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識到,必須主動落子,不能再被動等待。即使每一步都險象環生,也必須走下去。
第一步,也是當前最緊迫、風險最高的一步:他必須親自去探查清源觀的真實情況。這無異于在獵犬的鼻子底下行動,極可能自投羅網。但唯有如此,才能驗證自己的判斷,摸清慕容家此次行動的具體模式、投入的力量以及其真正的意圖,才能評估這盤棋目前的兇險程度,以及是否存在可乘之隙。
第二步,他需要設法建立或激活極其有限的信息渠道。張彪那里大概率已不可靠,但潞州城內外,是否還存在其他可能交換信息的存在?哪怕是某些底層但消息靈通的市井人物,或是某些與慕容家并非鐵板一塊的本地小勢力?任何一點外界的信息,都可能成為關鍵的變量。
第三步,也是支撐所有行動的基礎:他必須爭分奪秒地提升自身實力。無論是“弈”意的進一步領悟和運用,還是液態真氣的錘煉與增長,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任何計謀都可能顯得蒼白無力。慕容清的實力深不可測,其麾下“影衛”、“青蚨”更是精銳,自己若不能盡快突破,連作為對手的資格都將喪失。
雨勢漸小,但夜色更濃。陳駿緩緩睜開雙眼,目光穿透破敗窗欞,望向外面依舊被雨霧籠罩的、漆黑如墨的潞州城。這座生他養他、又讓他歷經生死的小城,此刻在他眼中,已徹底化為一座殺機四伏的巨大棋盤。
慕容世家執黑先行,布局已成,攻勢將起。
而他這顆深陷重圍的白子,已無路可退。
棋局,已然開盤。
陳駿深吸一口帶著霉味和濕氣的空氣,指尖無意識地在膝上虛劃,仿佛在推演著無形的棋路。一抹混合著決絕、冷靜與隱隱興奮的光芒,在他眼底最深處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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