灘頭已徹底化為修羅屠場。粘稠的暗紅色血液浸透了每一寸黑色的沙礫,與“蝕骨鐵顎蟻”破碎甲殼流出的腥臭綠色黏液混合,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殘破的尸骸隨處可見,有人類的,也有異蟲的,更有被邪法腐蝕得不成形狀的怪物。天空被那慘綠色的“萬魂噬骨陣”完全籠罩,無數扭曲、哀嚎的怨魂如同蝗蟲過境,瘋狂撲擊著下方苦苦支撐的登陸將士。佛光、道法、劍氣、蠱毒……各色靈光在絕望的吶喊中閃爍明滅,每一次光芒的黯淡都意味著一條生命的逝去。陣型早已散亂,每個人都在為生存而各自為戰,傷亡數字以驚人的速度攀升,絕望的氛圍如同瘟疫般蔓延。遠征軍這柄鋒利的尖刀,似乎就要在這片詭異的灘頭被硬生生磨鈍、折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呃……咳咳咳……”
一陣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帶著痛苦壓抑的咳嗽聲,從灘涂邊緣一片被先前弩炮轟擊得支離破碎的礁石陰影下傳出。只見原本昏迷不醒、氣息如同風中殘燭的陳駿,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用盡全身力氣,用手肘支撐著幾乎散架的身軀,艱難地半坐起來。隨即,他猛地俯身,發出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大口大口的、帶著暗紅血塊和內臟碎片的淤血被嘔出,染紅了他身前的地面。他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干裂,渾身衣衫襤褸,布滿了焦黑的灼痕與凝固的血痂,之前強行引爆亡靈法陣以及硬抗三位教尊圍攻所帶來的恐怖內傷,在此刻顯露無疑,仿佛隨時都會油盡燈枯。
然而,當他終于抬起眼簾時,那雙原本因重傷和昏迷而顯得渙散無神的眸子,此刻卻如同被寒泉淬煉過的黑曜石,深邃、冰冷,瞳孔最深處,一點璀璨奪目的金芒,如同黑暗中燃起的星辰之火,頑強地亮起,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熾盛!
那是深植于他靈魂本源、與“織機密鑰”殘片融為一體的神秘印記,在他瀕臨死亡、肉身與神魂同時承受著外界滔天怨念與邪惡陣法雙重碾壓的極限刺激下,被求生本能與守護意志徹底激活的征兆!同時也是他在生死邊緣徘徊時,對“融天境”那種與天地規則初步交融的玄妙狀態,以及“弈”意那種洞悉萬物運行軌跡、于細微處見真章的獨特意境,有了更深層次、更近乎本能的領悟與融合!
“陳師兄!”“副盟主醒了!”距離最近的趙乾一劍劈飛數只撲來的怨魂,扭頭瞥見,頓時又驚又喜,想要沖過來護衛。
“別管我!守住你們的防線!”陳駿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靈魂層面的威嚴,他艱難地抬起一只血跡斑斑的手,做出一個強硬的制止手勢。他的目光甚至沒有看向趙乾,而是如同最精準的獵鷹,瞬間掠過整個血腥混亂的戰場,最終死死鎖定在那籠罩天際、散發出令人靈魂都在顫栗的邪惡波動的“萬魂噬骨陣”之上。
時間!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每耽擱一息,就有更多的同伴神魂俱滅!他強行壓下胸腔內翻江倒海般的氣血和撕裂般的劇痛,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將殘存不多的神魂之力與剛剛憑借頑強意志凝聚起的一絲微弱真元,不計后果地、瘋狂地注入識海中那枚正在灼灼放光的“密鑰”印記!同時,他將“弈”意那玄妙的感知力提升到自身重傷之軀所能承受的極限,甚至超越了極限!
嗡——!
仿佛有一層無形的薄膜被撕開,世界在他“眼前”瞬間變了模樣!喧囂的喊殺聲、怨魂的哀嚎聲、能量的爆炸聲……這些外在的干擾迅速遠去、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無數條色彩斑斕、粗細不一、代表著不同屬性能量流動與天地規則運轉軌跡的“線”與“點”構成的、無比復雜卻又蘊含著某種內在規律的宏大“圖譜”!
他“看”到,腳下這片看似普通的黑色灘涂之下,無數條灰黑色的、充滿了死寂與腐朽氣息的“地脈能量流”,如同大樹的根系般,從島嶼深處那片霞光最盛的核心區域蔓延而來,如同血管般為天空中那座邪惡法陣提供著源源不絕的“血液”滋養。他“看”到,天空中那慘綠色的陣法光罩本身,是由無數條細密如蛛網、不斷變動、閃爍著邪異符文的規則線條勾勒、編織而成,這些線條并非完美無瑕,在其復雜的運轉周期中,存在著極其短暫、稍縱即逝的“能量凝滯點”與因規則沖突而產生的細微“湍流縫隙”。他更“看”到,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撲向眾人的怨魂,并非無根浮萍,它們的核心都與陣法光罩上幾個特定的、如同心臟般強勁搏動著的“能量節點”緊密相連,而這些節點,又通過更粗壯的能量通道,與島嶼深處某個更加龐大、更加令人心悸的恐怖能量源遙相呼應!
“好精妙……也好惡毒的連環陣法!”陳駿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萬魂噬骨陣”絕非孤立存在,它更像是一個龐大防御體系的外顯部分,巧妙地借用了此地特殊的地脈死氣環境,以萬千怨魂為攻擊觸手,構筑了一個能夠自我循環、不斷從外界汲取能量、幾乎難以從外部強行攻破的邪惡領域!若一味猛攻陣法光罩,不僅事倍功半,反而會加速自身力量的消耗,并可能引動更深層次的、更恐怖的反擊。唯一的生路,在于從其內部結構入手,精準地切斷其能量循環的關鍵鏈條,破壞其運轉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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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弈”意如同最精密的手術刀,在這張復雜的能量圖譜上飛速掃描、分析、計算。瞬息之間,他便鎖定了整個陣法能量流轉網絡中,三個最為關鍵、且相對而言最容易突破的“戰略節點”!
第一個節點,位于陣法正下方,深深嵌入黑色灘涂的某處,是地脈死氣注入陣法能量循環系統的“總閥門”和“過濾器”,相對獨立,但防護必然不弱。
第二個節點,隱藏在被改造成堅固堡壘的左側最大礁石群內部深處,是陣法能量進行分配、放大、并與外部防御工事(如弩炮、邪術師)進行聯動的“區域控制中樞”和“信號放大器”,破壞它可癱瘓局部防御。
第三個節點,也是整個陣法的真正核心與動力源泉,則位于島嶼深處,那霞光與邪能最為濃郁的“陣眼”所在,那里必然是重兵把守、殺機四伏的絕地。
直接攻擊陣眼無疑是自尋死路。必須先斬其羽翼,斷其根基,方能削弱其威能,為最終摧毀陣眼創造一線可能!
“沒時間慢慢恢復了……必須兵行險著!”陳駿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決絕。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烈的刺痛讓他近乎渙散的精神為之一振,借助這一口蘊含本命生機的精血,他不顧一切地催動了龍虎山一門被列為禁術、用以在絕境中激發潛能的“燃元訣”!此法以燃燒生命本源為代價,換取短暫的力量爆發,后患無窮,但此刻他已顧不上了!
“轟!”
一股遠超他當前重傷狀態應有的、雖然虛浮卻凌厲無匹的強大氣勢,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驟然從他殘破的身軀中爆發出來!青衫鼓蕩,周身隱隱有細微的電弧流轉!
“趙乾!阿蠻!墨淵先生!柳大家!”陳駿的聲音通過一種精妙的傳音入密之法,清晰地、直接地響徹在四人腦海深處,語速快如疾風,“陣法要害已勘破!需內外合擊,精準打擊,方能破此死局!聽我指令!”
四人正苦戰不休,聞聲皆是精神大振,如同在無盡黑暗中看到了一縷曙光,立刻凝神屏息。
“墨淵先生!”陳駿的“弈”意將灘涂下那個“地氣節點”的精確空間坐標、能量屬性以及其與地脈連接的薄弱環節等信息,化作一道神念,直接傳入墨淵的識海,“此地乃陣法地氣輸入之樞紐,你可能設法暫時截斷或強烈干擾地脈死氣灌注?”
墨淵正以羅盤艱難抵御怨魂沖擊,接收到信息后,閉目凝神感應片刻,猛地睜眼,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此節點與主地脈勾連極深,強行截斷難如登天!但若集中力量,干擾其‘過濾’與‘穩定’功能,制造地氣紊亂,或可為之!需至少五息不受打擾的布陣時間!成功后,最多能擾亂地氣十息!”
“十息足夠!柳大家!”陳駿神念轉向柳三娘,“左側礁石節點,乃怨魂匯聚分派之中樞,內蘊強大魂力。你可能利用此點,以毒攻毒,反向干擾甚至短暫操控部分低階怨魂,制造內部混亂,掩護我等接近?”
柳三娘揮舞長袖,震散一片怨魂,美眸中異彩連連,舔了舔紅唇,傳回一道充滿魅惑與興奮的神念:“嘻嘻,副盟主好眼力!那處魂力澎湃,正是施展‘惑心亂魂咒’的絕佳之地!靠近施法,確有五成把握可令部分怨魂倒戈,甚至沖擊其內部守軍!但施法時不能受擾,且效果至多維持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