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后合攏,將外界所有的光線與聲響徹底隔絕。
他背靠著門板,身體緩緩滑落,無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唯有在這里,在這無人能窺見的絕對黑暗里。
他才敢松開那根緊繃的弦,允許自己被鋪天蓋地的情緒淹沒。
他知道母親恨他。
恨他活著,而兄長卻死了。
即便他如今權傾朝野,貴為丞相,在母親心里,他永遠是那個陰郁不祥的次子,不及兄長陸晗萬分之一。
是啊,兄長。
是真正光風霽月的君子。
是父母的驕傲,是家族的希望,走到哪里,都能輕易吸引人的目光。
而他陸淵呢?
自小便沉默寡言,旁人說他“心思深沉,難以親近”,連父母看他時,眼神里也總帶著一層若有似無的隔膜。
若兄長是那懸于中天的明月,清輝遍灑,人人仰慕。
那他,便是蜷縮在陰溝里的鼠,見不得光,惹人生厭。
他曾經那樣羨慕,甚至近乎虔誠地模仿著兄長的一舉一動,渴望能分得一絲溫暖。
心底深處,又無法自控地滋生著陰暗的妒恨。
年幼的他不明白。
為何所有的關愛,所有的期許,都是兄長的。
為何無論他多么努力,都換不來父親一個贊許的眼神,母親一句溫柔的叮嚀。
兄長待他極好。
那份好,很純粹,也很溫暖,不因他的陰郁寡言而有半分改變,反而處處維護,時時關照。
正是這份好,讓他顯得那般卑劣不堪。
命運的轉折,發生在他八歲那年。
父親從江南帶回一個絕色的瘦馬,寵得無法無天。
那女子有了身孕后,野心膨脹,竟覬覦世子之位。兄長陸晗地位穩固,她無從下手,便將毒計瞄向了他這個無足輕重的次子。
恰逢父親身體不適,她便進言,說他命格帶煞,克父。
如此荒誕的話,被美色蒙心的父親,竟深信不疑。
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那個雪夜。
他被粗暴地從被窩里拖出來,不顧他驚恐的哭喊、掙扎,用麻繩將他捆縛。拖到后花園結著薄冰的池塘邊。
“為了家族,為了為父,淵兒,你……莫要怨恨。”
這是他被拋入冰水中前,聽到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