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秋雨裹著桂花香,沾濕了幼帝的明黃繡金斗篷。他蹲在御花園的太湖石旁,肉乎乎的手指戳著青石板縫里的黑沙——那沙粒泛著詭異的幽藍,像極了前幾日在御膳房偷看到的孔雀膽粉。
「阿靈阿靈,」他扭著脖子喚乳母,口水順著下巴滴在繡著虎頭的襁褓上,「球球。。。臟。」
白靈蹲下身,用帕子擦他沾了沙的手。三日前他在東暖閣玩蹴鞠,把西洋自鳴鐘里的銅珠當球踢,如今那銅珠正滾在黑沙里,表面爬滿細密的黑紋。「球球是被壞東西咬了,」她哄著他,「像上次咬壞小皇子玉麒麟的那伙人。」
幼帝忽然來了精神,胖手指向太液池對岸:「水。。。球球!南邊水。。。好多球球!」
白靈順著他的手望去——金陵城南的青訓營里,上百個扎著總角的少年正追著一只彩繪皮鞠跑。可那皮鞠滾過的地方,青石板縫里的青草紛紛枯死,露出底下暗紅的土。更駭人的是,少年們的腳腕上都系著紅繩,繩頭墜著塊刻著數(shù)字的木牌,像極了去年她在刑部檔案里見過的「罪奴烙號」。
「阿娘說,」幼帝忽然癟起嘴,睫毛上掛著淚珠,「阿娘說球球要乖,不然會被『吃』掉。」他用小拳頭捶了捶自己心口,「昨夜球球哭,說。。。說南邊的哥哥們,球球進不去窩。」
白靈心口一緊。三日前她替幼帝整理玩具時,在他枕頭下翻出半張畫紙——歪歪扭扭的線條里,畫著個被黑沙裹住的皮鞠,旁邊用朱砂點了七個紅點,像極了北斗七星的形狀。
「走,找數(shù)塵公公。」她裹緊幼帝的斗篷,「數(shù)塵公公說過,天一閣的屋頂能看見云里的龍,說不定能幫球球找窩。」
天一閣的飛檐挑著半塊夕陽,數(shù)塵先生正蹲在檐角,用銅尺量著青瓦上的焦痕。他抬頭時,白靈看見他袖中露出半截麻繩——正是幼帝畫里那七個紅點的模樣。
「又畫歪了?」數(shù)塵笑著把幼帝抱上廊下的酸枝木案,案上擺著幅攤開的《九宮輿圖》,「小陛下今日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幼帝立刻忘了怕,踮著腳去夠輿圖上的紅點:「這里!水窩!哥哥們的球球。。。被沙子吃了!」他用肉手拍著金陵城南的位置,「沙子黑,球球疼,哥哥們。。。哥哥們哭。」
數(shù)塵的手頓了頓。輿圖上金陵城南的紅點旁,密密麻麻記著近日送來的密報:「青訓營少年夜不能寐,言皮鞠自移」「草皮下現(xiàn)青銅陣紋,似前朝星祭遺物」「更有童謠云『七星照,血球跳,地脈斷,狀元笑』」。
「天一閣的耳目說,」數(shù)塵壓低聲音,「那些皮鞠里塞的不是普通豬尿脬——剖開來有碎玉片,刻著蒼狼國的古字。」他指了指輿圖邊緣的小字,「蒼狼國十年前被我朝滅了,可他們留下的『星鏈蠱』最會啃食地脈。若讓這蠱順著蹴鞠場蔓延。。。」
「啃到阿娘的桂花糕!」幼帝突然撲過去捂住數(shù)塵的嘴,「阿娘的桂花糕要甜,不要苦!」
白靈忙哄他:「小陛下莫怕,數(shù)塵公公能把壞蠱趕跑。」她轉(zhuǎn)頭對數(shù)塵使眼色,「您不是總說天一閣要『觀天下,護民生』么?這蹴鞠的事,也算民生吧?」
數(shù)塵摸了摸幼帝的小腦袋,從袖中取出個青銅匣,匣里躺著顆鴿蛋大的夜明珠。「這是西域進貢的『定風珠』,能照見地底下的東西。」他將珠子放在輿圖上金陵的位置,珠子立刻泛起青光,映得整間屋子像浸在湖底——
青訓營的皮鞠場下,無數(shù)黑沙正順著地脈游走,織成張巨大的網(wǎng)。網(wǎng)心是枚青銅棋子,棋子周圍纏著七根鎖鏈,每根鎖鏈末端都連著個少年的腳腕木牌。最中央的木牌上,赫然刻著「足壇001」。
「那是。。。」白靈倒抽冷氣,「是今年春闈落第的學子!」
數(shù)塵點頭:「蒼狼國的蠱師愛用讀書人的怨氣養(yǎng)蠱——他們許諾落第學子『蹴鞠入仕』,實則把他們的魂魄封進皮鞠,用怨氣養(yǎng)蠱吸地脈。」他指了指輿圖上另一個紅點,「姑蘇的水寨、徐州的糧倉。。。這些地方的蹴鞠場都在冒黑沙,看來他們要借蘇超十七城的蹴鞠熱,把蠱網(wǎng)鋪遍江南。」
幼帝忽然從案上跳下來,搖搖晃晃跑到門口,回頭拽白靈的裙角:「阿靈,帶球球去看哥哥們。球球要告訴他們。。。球球要回家。」
白靈蹲下來,替他系好斗篷帶子:「小陛下,那些哥哥們的球球被壞東西吃了,等趕跑了壞東西,球球就能回家啦。」
「那。。。那要給哥哥們送糖霜山楂!」幼帝眼睛亮起來,「阿娘說,糖霜山楂最甜,能把苦都趕跑!」
數(shù)塵望著兩人的背影,輕輕笑了。他打開青銅匣,將定風珠收進錦盒,又取出封信箋,上面蓋著天一閣的朱印——「蘇超十七城急報」。
「明日便著人去金陵,」他對廊下的小宦官道,「把青訓營的皮鞠場封了,再請?zhí)t(yī)院的孫醫(yī)正去,給那些少年灌醒神湯。」他頓了頓,又補了句,「記得讓御膳房做些糖霜山楂,裝在錦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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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上飛檐時,幼帝趴在窗臺上看雨。白靈捧著糖霜山楂進來,見他正用蠟筆在紙上畫皮鞠——這次皮鞠是金色的,周圍飄著好多小光點,像撒了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