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紙卷攤在井口,月光穿過水面折射成銀網(wǎng),正好覆蓋住羊皮紙上歪斜的字跡。
懷里的銅牌被他翻到刻著L。S。R。的那面,金屬涼意透過掌心傳來——這是海軍情報處的加密標識,雷蒙德中將上個月才在新兵課上提過,“見到這三個字母,立刻上交警衛(wèi)室”。
邁克從內(nèi)袋摸出張皺巴巴的密碼表,邊緣還沾著上次擦劍的油漬。
這是他偷抄自G-5情報科的通用密碼,當時被軍士長抓了現(xiàn)行,卻用三瓶朗姆酒換來了“下次機靈點”的警告。
此刻密碼表在月光下展開,他的指尖隨著水紋晃動,在“龍涎香”的血漬旁停住——那是老約翰商隊專用的標記,每次運送王室香料都會在貨單上點一滴。
“沙……蝎……窟……”他對著密碼表逐字比對,喉結(jié)滾動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當最后一個字母被破譯時,井水突然泛起漣漪,倒映的月光碎成金箔,在“紅塔之下”四個字上跳躍。
邁克的瞳孔驟然收縮,指節(jié)捏得密碼表發(fā)出脆響——紅塔,那是鐵帆艦隊最后一次出航的補給點,他在雷蒙德辦公室的機密海圖上見過,坐標旁用紅筆標著“勿查”。
遠處傳來沙暴的嗚咽,像某種古老的詛咒。
邁克猛地合上密碼表,紙卷被他重新裹進蠟里時,指腹擦過“血印可啟”的字跡,竟擦下一塊暗紅——那不是血,是阿拉巴斯坦王室特有的龍血樹脂,只有王都最頂尖的工匠才會用。
老約翰的鼾聲突然斷了。
邁克迅速將所有物件塞回懷里,轉(zhuǎn)身時靴跟碾過一片碎陶,脆響驚得他后背抵上井壁。
月光里,老約翰的影子在木門上投出扭曲的輪廓,枯瘦的手正搭在門框上——他根本沒睡。
“要走?”老約翰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板,帶著未醒的混沌。
邁克看見他另一只手按在腰間錢袋上,錢袋里裝著商隊盤纏,但此刻錢袋下鼓起的形狀,分明是把短刀。
“打水?!边~克指了指井口,右手悄悄移向劍柄。
井水倒映著兩人的影子,老約翰的瞳孔在月光下縮成針尖——和鐵錨號幸存者口供里描述的“見到血字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老約翰突然笑了,皺紋里擠出渾濁的淚:“二十年前,我兒子也這么說?!彼砷_錢袋,短刀當啷掉在地上,“他說去底艙打水,結(jié)果抱著銅牌沖回來……沖回來時,胸口插著自己人的刺刀?!?/p>
邁克的呼吸一滯。
他蹲下身拾起短刀,刀柄上纏著褪色的藍布——和老約翰錢袋上的補丁是同一塊布料。
“睡吧。”他把短刀輕輕放在老約翰腳邊,“明天還要趕三十里路到綠洲?!?/p>
老約翰縮在草墊上,背對著邁克的肩膀抖得像風中的沙棘。
邁克重新靠回墻根,右手仍搭在劍柄上,卻不再用力。
月光爬過他的靴尖,在井蓋上投出劍鞘的影子,正好蓋住“紅塔之下”四個字。
黎明前的沙暴來得突然。
老約翰裹著毯子坐起身時,驛站里只剩一堆未燃盡的篝火,灰燼里埋著半塊冷硬的烤餅。
他踉蹌著沖到門口,風沙卷著草屑灌進來,迷得他睜不開眼——直到聽見野兔的尖叫。
邁克提著野兔從沙丘后轉(zhuǎn)出來,獵物的后腿還在蹬踹,血珠順著他的手腕滴在沙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