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森嚴的頂層不過是虛晃一槍的幌子,艾琳真正的目標,是那座塵封了數十年、被宮中老人稱為“遺忘井”的皇家藥庫最底層。
空氣中彌漫著藥材腐朽與塵土混合的怪異氣味,冰冷潮濕,仿佛能滲進骨頭里。
她借著復查身體的借口,用邁克給她的特制鑰匙打開了那扇幾乎與墻壁融為一體的暗門,一路向下,每一步都像踩在被遺忘的時光之上。
在最深處的角落,一個被鐵鏈纏繞的樟木箱里,她找到了那份被猩紅色火漆死死封印的《夢審官手札》。
撕開封印的瞬間,一股陳腐的墨香撲面而來。
手札的紙張已經泛黃發脆,字跡卻凌厲如刀,刺入眼簾:“女子之順,不在無言,而在無痛覺。痛則思變,變則生亂。故以‘蝕心散’鈍化其末梢神經,斷絕其痛感根源,使一切苦楚、屈辱、悲憤皆如朝霧散于空。”
艾琳的指尖冰涼。
蝕心散,這三個字她從未在任何醫典上見過。
但手札后面附帶的配方,卻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凝固——那正是“靜心丸”的核心成分!
這根本不是什么鎮定安神的良藥,而是一種陰毒至極的慢性毒藥,它不是在安撫她們的情緒,而是在一片死寂中,緩慢而徹底地剝奪她們感知痛苦的權利!
那些面容平靜、舉止端莊的宮中女子,早已感覺不到針扎的刺痛,感覺不到跪在冰冷地磚上的刺骨寒意,感覺不到丈夫的凌辱,甚至……感覺不到分娩時撕心裂肺的劇痛。
她們不是馴服了,她們是被廢棄了。
艾琳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才在手札的空白處用隨身攜帶的炭筆寫下一行顫抖的字:“她們不是沉默,是連喊疼都不會了。”
幾乎在艾琳揭開真相的同時,城外的邁克也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戰爭。
他命人秘密收集了那九位“失貞”女子近一個月來日常更換的貼身布巾。
在密室之內,他將一種特制的澄清藥水小心翼翼地滴在那些看似潔凈的布料上。
奇跡發生了,原本空無一物的布面,竟緩緩浮現出無數細小而扭曲的血色字跡,像是從她們身體深處滲出的靈魂吶喊。
“我要學寫字。”
“我不愿嫁給那個老頭。”
“他打我……娘,我疼。”
這些都是她們童年時被嚴厲禁止、被強行壓抑的話語。
當蝕心散剝奪了她們用喉嚨發出痛呼的能力后,身體的本能卻在每一次生理創傷中,用最原始的方式將這些被禁錮的記憶排泄出來。
她們的血,在替她們說話。
邁克神情凝重,命人將這些血書一一拓印下來,匯集成冊,封面上是他親筆寫下的三個大字——《無聲痛錄》。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復制了九份,巧妙地藏入即將發往各地巡撫府的九個軍情密匣的夾層之中。
他知道,這不是告狀信,這是火種。
當帝國之內更多的女人開始“流血說話”時,這座建立在謊言與麻木之上的帝國,將再無一寸安身之地。
行動必須比謊言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