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里沒有了早晨出門時的光彩,只剩下疲憊,和一絲隱隱的不甘。她走過來,沒有像往常那樣坐下,只是站在床邊,低頭看著盒子里的段新紅。
段新紅仰著頭,對上她的視線。在那片疲憊與失落的深處,段新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機會——一個重新成為“唯一”,重新奪回那幾乎要渙散的“注意力”的機會。
蘇小小伸出手。指尖帶著室外的微涼,還有那若有若無的煙草氣。她的動作有些遲鈍,遠不如平時利落。她探進盒子,沒有立刻將段新紅捧起,只是用食指的指尖,非常輕地、帶著點漫不經心,碰了碰段新紅的手臂。
那觸碰很輕,幾乎感覺不到力度,卻讓段新紅的心猛地一縮。這是一種疏離的、缺乏溫度的接觸。
不行。不能這樣。
段新紅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她向前挪動了一小步,主動將自己更緊地貼向蘇小小那微涼的指尖。然后,她抬起頭,用一種她練習過無數次、早已融入本能的、混合著順從與依賴的眼神,望向蘇小小。
蘇小小的手指頓住了。她似乎有些意外,垂眸看著主動貼近的段新紅。她眼里的疲憊似乎被沖淡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以及一絲極淡的、被取悅的神色。
段新紅見沒有遭到拒絕,膽子稍微大了一些。她伸出自己微小的小手,抱住了蘇小小的指尖。那是一個完全依賴的、近乎討好的姿態。她用自己微小的臉頰,輕輕蹭著那帶著陌生煙草氣的皮膚。
蘇小小沒有說話。但她周身那種沉悶的低氣壓,似乎因為這個小動作而松動了一些。她的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不是一只,是兩只手。她將段新紅從盒子里捧了出來,舉到眼前。
暮色更深了,宿舍里幾乎沒有光線,只有窗外路燈透進來的、模糊的昏黃。蘇小小就著這昏暗的光,仔細地看著掌心里的段新紅。她的眼神復雜地變換著,失落的陰影尚未完全褪去,但一種熟悉的、帶著占有欲的滿足感,正一點點重新占據上風。
“還是你最好…”她低聲說,聲音沙啞,帶著疲憊后的松弛。“安安靜靜的…就在這里…”
她的手指開始動作,不再是剛才那漫不經心的觸碰,而是恢復了往常的、帶著明確掌控意味的撫摸。從段新紅的頭頂,到背部,力道漸漸加重,帶著一種確認所有權的力度。
段新紅溫順地伏在她的掌心,任由那帶著煙草氣的指尖在自己身上流連。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似乎稍稍落下了一些。恐慌被一種扭曲的安心感取代。看,她還是被需要的。蘇小小的注意力,終究還是回到了她的身上。
蘇小小捧著段新紅,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路燈下來往的學生,看著那些成雙成對的身影。她的眼神有些飄忽,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她的手指,始終沒有離開段新紅的身體,那撫摸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力道,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確認某種東西的存在。
春天的風從窗縫里吹進來,帶著夜晚的涼意和花草的香氣。蘇小小站了一會兒,似乎覺得冷了,她將段新紅收回,貼近自己的胸口。那里傳來平穩了許多的心跳聲。
她回到書桌前,擰亮了臺燈。昏黃的光暈驅散了一小片黑暗。她沒有做別的,只是坐在椅子上,將段新紅放在攤開的書本旁,然后用一只手,繼續著那似乎永無止境的、帶著占有意味的撫摸。另一只手支著額頭,眼神放空,顯然心思又飄到了別處。
段新紅待在燈光下,待在蘇小小的指尖下。身體是溫暖的,被關注的。但內心深處,某個角落卻感到一種冰冷的疲憊。她成功地用順從和討好,拉回了蘇小小渙散的注意力,重新鞏固了自己作為“情感替代品”的位置。可這“成功”本身,卻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她更加徹底的無望和淪陷。春天的躁動帶來了不安,也讓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她與自由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物理的尺寸,更是這片她親自參與構筑的、依賴與掌控交織的、令人窒息的無形之網。夜色漸濃,臺燈的光暈像一個孤島,而她,是島上唯一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