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是慈善基金會的人……說可以幫我申請救助款。”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嘲諷,“你說……需要先交一筆手續費……激活賬戶。”
段新紅記得那次行動。目標明確,就是一個為兒子治病掏空了家底、走投無路的老人。這種目標最好騙,desperation(絕望)寫在臉上,為了哪怕一絲希望都愿意付出所有。她扮演的角色無懈可擊,文件、說辭、甚至那個假的基金會辦公室,都做得像模像樣。她騙走了他最后一筆錢,大概……五萬塊?對她來說不算大數目,但對當時的李衛國,可能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把……借來的最后一筆錢……給了你。”李衛國的聲音重新變得平板,“然后……你就消失了。”
蓋子外面安靜了。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段新紅依舊沉默。這種事她干得多了,沒什么好說的。成王敗寇,愿賭服輸。只不過這次,她成了那個“輸”的。
“李銘……”李衛國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空洞的回響,像是在夢囈,“他等不到錢了……醫院停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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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新紅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走的時候……很瘦……皮包骨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拉著我的手……說,‘爸,對不起,拖累你了’……”
段新紅攥緊了拳頭。她不想聽這些。
“他女朋友……再也沒來過。”
“他走后……他媽……沒撐過半年……也去了。”
“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了。”
“就剩下我一個了……”
聲音越來越低,最后變成了近乎無聲的呢喃。然后,蓋子“啪”地一聲,再次合上。
黑暗重新降臨。
但這一次,黑暗不再寂靜。李衛國那平板卻字字泣血的聲音,仿佛還在盒子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錘子,敲打在段新紅的心上。
她用力捂住耳朵,沒用。那些話已經鉆進去了。
“他走的時候很瘦……皮包骨頭……”
“爸,對不起,拖累你了……”
“就剩下我一個了……”
煩死了!煩死了!關我什么事?!段新紅在內心狂吼。他自己命不好!生病的是他兒子!騙他的人多了去了,憑什么就找我算賬?!弱肉強食,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基本法則!我不過是遵循法則活著而已!
她拼命給自己找理由,試圖用憤怒掩蓋內心深處那一絲不該有的、細微的動搖。但李衛國兒子臨死前的那句“對不起”,像根刺一樣,扎在她心里某個柔軟的地方,拔不出來,隱隱作痛。
她以前從不關心那些“肥羊”被騙之后會怎樣。錢到手,人拉黑,故事結束。那是商品,是獵物。她從未把他們當成活生生的、有家庭、有情感的人。
這是第一次,有一個受害者的面孔,如此清晰、如此具體地呈現在她面前。不是銀行賬戶上減少的數字,不是一個模糊的、可以輕易遺忘的代號,而是一個曾經鮮活、會笑、會哭、會孝順父母、有著平凡夢想的年輕人,因為她的行為,最終以“皮包骨頭”的方式離開了世界。
還有那個隨之而去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