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蘇小小接到一個電話。是她的媽媽。問大學行李準備得怎么樣了。哪些要帶走。哪些要處理掉。
段新紅坐在盒子里。聽著蘇小小用略帶不耐煩的語氣應付著。
“……知道啦。沒多少東西。大部分都在學校那邊買新的?!?/p>
“舊衣服?舊衣服就不要了唄。捐掉或者扔掉?!?/p>
“娃娃?哪個娃娃?哦……那個啊……”
段新紅的心跳停了一瞬。呼吸屏住了。她在說哪個娃娃?是說自己嗎?
蘇小小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點隨意?!澳莻€再說吧。挺占地方的。帶過去也沒地方放??赡芫汀幚淼魡h。還能怎么樣?!?/p>
處理掉。
這三個字像冰錐。猝不及防地扎進段新紅的耳朵里。
一瞬間。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碎片猛地翻涌上來。李衛國渾濁的眼睛里刻骨的恨意。老陳在透明箱子里無聲無息的最后姿態。垃圾壓縮機的轟鳴和令人窒息的擠壓……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她幾乎要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想尖叫。想抓住蘇小小的手乞求不要把她“處理掉”。
但是。
她沒有動。
臉上的表情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依舊是那種溫順的。略帶放空的平靜。
她只是慢慢地把自己的呼吸放得更輕。更緩。像不存在一樣。
電話那頭又說了些什么。蘇小小敷衍地“嗯”了幾聲。掛斷了。
房間里恢復了安靜。
蘇小小放下手機。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煩躁。她走到盒子邊。往里看了一眼。
段新紅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偶。連眼神都是空洞的。
蘇小小看了她幾秒鐘。忽然伸出手。不是撫摸。而是用指尖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
段新紅的身體隨著她的力道晃了一下。很快又穩住。依舊保持著坐姿。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剛才那個戳刺只是微風拂過。
“真沒意思?!碧K小小嘟囔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跋駛€假人一樣?!?/p>
她說完。順手合上了盒子蓋。
咔噠。
鎖扣落下。
黑暗重新降臨。
段新紅在黑暗中。維持著那個坐姿。很久很久。
蘇小小那句話在她腦子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