鑷子夾住她的手腕,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不會留下痕跡,但足夠疼痛。段新紅被拎到半空,婚紗裙擺像凋謝的花瓣垂落。
“不聽話的孩子要關禁閉?!?/p>
音樂盒的蓋子緩緩合攏。黑暗降臨前,她最后看見的是蘇小小收拾背景板的側影,哼著歌,仿佛剛才的怒氣從未存在。
桃花心木盒子內部刻著繁復的花紋。段新紅躺在絨布內襯上,數著心跳等待懲罰結束。上次被關在這里是三天前,因為她在拍攝時眨了眼睛。
黑暗中,記憶像潮水涌來。她想起在俱樂部時,王老板也熱衷拍攝。不同的是,他想要記錄的是痛苦本身。而蘇小小,她要的是被精心包裝的、可供炫耀的“完美”。
腳步聲去而復返。盒子被拿起搖晃,她在里面滾作一團。
“知道錯了嗎?”
聲音隔著木盒傳來,悶悶的。她按照慣例,用指甲輕輕刮擦內壁——這是她們之間表示順從的暗號。
盒蓋開啟一道縫。蘇小小的眼睛在縫隙后閃爍:“下次還犯嗎?”
她搖頭,搖落的灰塵在光柱里飛舞。
重新回到工作臺時,暮色已經染透窗紗。蘇小小開了臺燈,暖黃光暈籠罩著剛剛搭建的新場景:廢棄的古堡庭院,苔蘚是用綠茶粉調的,殘破的拱門上爬著塑料藤蔓。
“我們拍最后一套。”蘇小小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又充滿創作熱情,“被囚禁的公主等待救援?!?/p>
段新紅被安排坐在拱門下的石階——其實是切半的軟木塞。蘇小小在她腳邊灑上人造露珠,又往裙擺別了朵干枯的玫瑰。
“要表現出希望,”蘇小小調整著她的頭紗,“還有絕望。”
段新紅望向虛構的遠方。鏡頭后的眼睛灼灼發亮,她突然明白蘇小小要的不是照片,而是通過鏡頭完全掌控另一個生命瞬間的權力。
快門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維持著眺望的姿勢,直到眼眶發酸?;秀遍g,她真的成了古堡里的公主,只不過囚禁她的不是高墻,是這方寸之間的取景框。
“完美!”
蘇小小撲過來抱起她轉圈,裙擺像云朵綻開。這個擁抱太過用力,段新紅能聽見自己骨骼被擠壓的細微聲響。
當晚的獎勵是滴在指尖的蜂蜜。段新紅小口舔著,甜膩的味道讓她想起童年偷吃的糖果。蘇小小在電腦前篩選照片,刪除鍵按得噼啪作響。
“這張眼神死了。。。這張構圖歪了。。?!?/p>
段新紅蜷在枕邊的小窩里,看著屏幕上自己的影像不斷閃現又消失。那些被留下的,真的是她嗎?還是蘇小小用鏡頭虛構出的幻影?
深夜,蘇小小睡著后,段新紅悄悄爬到手機旁邊。屏幕映著她變形的倒影。她試著做出拍照時的表情,嘴角的弧度,眼瞼垂下的角度,每個細節都經過千百次練習。
真奇怪,她對著倒影想,當表演成為本能,真實的表情反而變得陌生了。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就像某個生命正在逝去,或是獲救。她貼在冰涼的手機屏幕上,直到那點微光也暗下去。
晨光初露時,蘇小小突然驚醒,舉著相機對準她睡眼惺忪的模樣。
“這才是最真實的!”女孩得意地檢查著偷拍成果,完全沒注意到段新紅瞬間僵直的身體。
新的一天開始了。相機充電指示燈在床頭柜上幽幽閃爍,像蟄伏的野獸睜開眼。
段新紅被放進微縮梳妝臺前。蘇小小用針尖蘸著口紅,小心涂抹她的嘴唇。這個過程需要屏住呼吸,稍有不慎就會畫到外面去。
“今天拍日常系列。”蘇小小對著鏡頭喃喃自語,“記錄小美人普通的一天?!?/p>
所謂普通的一天,包括但不限于:在巴掌大的浴缸里假裝沐浴,在郵票大小的餐桌前用餐,在核桃殼做的搖椅上看書。每個場景都要切換三到四個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