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張玄陵深夜密談,言辭懇切,重托如山,如同一道劃破重重迷霧的耀目閃電,徹底廓清了陳駿心中紛亂的思緒與前路的迷障,也讓他單薄的肩頭,無可推卸地背負上了一項關乎此界天地氣運、沉重無比的宏大使命。海外之行,探尋那傳說中萬物歸終之地——“歸墟之眼”,尋找上古道爭內戰幸存者的蛛絲馬跡,乃至尋覓那渺茫卻又至關重要的“天道彌補”之機,已不再僅僅是他個人探尋身世之謎、追求力量極致的旅程,而是升華成為一場承載著古老期望與未來希望的悲壯遠征。密談之后,陳駿在迎仙苑那間簡陋的靜室中獨坐良久,直至窗外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晨曦微露,心中因驚天秘聞而激蕩翻涌的滔天巨浪才漸漸平息,沉淀為一種面對既定宿命、明知前路兇險卻依舊義無反顧的決絕、堅定與異乎尋常的冷靜。
決心既已如磐石般堅定,便需即刻付諸行動,進行周詳縝密、滴水不漏的萬全準備。海外之地,廣袤莫測,兇險程度遠超秩序井然的中土神州,絕非僅憑一腔熱血、幾分勇力便可貿然闖入。陳駿深知,此行不僅需要自身實力足夠強橫以應對未知危機,更需要充足的物資保障、可靠的跨海工具、對海外環境與風險的必要認知,乃至可能需要的向導與助力。他不再有絲毫耽擱,翌日清晨,旭日初升,金輝灑滿庭院之時,他便整理衣冠,主動前往知客院執事玉璣子道長處理日常事務的“知客精舍”拜會。
精舍內,檀香裊裊,氣氛寧靜。玉璣子似乎對陳駿的到來早有預料,見他入內,并未流露出絲毫驚訝,只是抬手示意他在對面的蒲團上坐下,緩聲開口道,語氣平和卻帶著洞察世情的了然:“觀小友眉宇間神光內蘊,氣度沉凝,步履堅定,想必心中已有決斷,去意已定了。”
陳駿恭敬地行了一禮,坦然相告,語氣誠懇:“不敢隱瞞道長。晚輩蒙天師信重,授以探尋海外古道之重任,心中惶恐,亦感責任重大。深思熟慮后,決意不日即啟程東行,前往那茫茫海外,尋覓一線機緣。特來向道長辭行,并冒昧懇請道長不吝指點迷津。海外之地,風物迥異,兇險莫測,不知有何需格外警惕注意之處?晚輩又當如何未雨綢繆,周全準備,方能在那未知之境中,多增添幾分生還與成功的指望?”
玉璣子聞言,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與凝重,他沉吟片刻,似在組織語言,隨后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蘊含著豐富的經驗與智慧:“海外廣袤無垠,神秘莫測,絕非中土禮樂之邦、秩序之地可比。其險惡之處,依貧道所知所聞,大致可歸為三類:其一曰‘天險’,颶風狂濤其勢滔天,雷暴迷霧遮天蔽日,此乃天地自然之偉力,狂暴無常,非尋常人力所能抗衡;其二曰‘海險’,深海之中潛藏萬年巨怪,詭異暗流漩渦殺機四伏,礁石密布如犬牙交錯,皆是航船葬身之地;其三曰‘人險’與‘物險’,海外散修強者為尊,異族遺民風俗迥異,乃至可能存在上古遺留之兇戾之物,勢力盤根錯節,弱肉強食乃是鐵律,毫無道理規矩可言,更需提防人心鬼蜮,陰謀陷阱。”
他頓了頓,端起手邊清茶輕呷一口,繼續詳盡說道:“欲遠航海外,首重者,莫過于舟船。尋常木質海船,雖能航行近海,卻難抵遠海風浪之狂暴,更懼深海巨怪之襲擾。需尋覓非凡‘寶舟’,或以生長萬年、蘊含靈性的‘鐵木’、‘空青木’等靈木為主材煉制,船體需由精通陣法之大匠鐫刻避水、御風、穩固、乃至隱匿氣息的強大符陣;或以異獸骨骼為龍骨框架,蒙以蛟龍、海犀等強大海獸之皮,如此寶舟方足夠堅固異常,能抵御風浪,威懾海怪。其次,需備足遠航資糧。海外靈氣分布極不均勻,多有靈氣稀薄乃至徹底枯竭的荒蕪死寂之域,辟谷丹、大量凈水符(或聚水法陣)、高階療傷丹藥、補充真元的靈石等,皆不可或缺,且需備足余量,以防不測。再次,需精研水性與御水之術。陸上所修武功,縱是絕世神功,于茫茫無際、無處借力的大海之上,其威力亦將大打折扣,甚至十不存一。若不通水性,不諳御水之法,遇險則危矣。最后,若有可能,需設法尋得熟知遠海航路、天象變化、海情險地、乃至海外勢力分布的可靠向導,或獲取盡可能精準詳實的海圖。否則,如同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縱有寶舟,亦難逃迷途傾覆之厄。”
“多謝道長悉心指點!晚輩受益匪淺,定當謹記于心!”陳駿將這些至關重要的要點一一深刻銘記于心,再次躬身致謝,態度極為恭敬,“不知龍虎山傳承千年,底蘊深厚,可有收藏通往海外深處的古老海圖或相關風物志異典籍,可供晚輩參閱借鑒?亦或,道長可知曉,于何處能夠覓得可靠的遠航寶舟?任何線索,于晚輩而言,皆是雪中送炭。”
玉璣子撫須沉吟道:“龍虎山雖深處內陸,然千年傳承,網羅天下典籍,亦有一些前輩高人游歷海外所著的零星游記札記、以及年代久遠的古老海圖殘卷,皆存放于藏經閣外洞‘方輿輿地部’之中,小友可憑客卿令牌前往申請查閱。然需提醒小友,這些圖籍多為數百甚至上千年前舊物,滄海桑田,地理變遷,航道更易,其中記載難免有模糊、謬誤乃至徹底失效之處,僅供參考,萬不可盡信,需以實地探查為準。至于寶舟……”他略一沉吟,面露難色,“此等寶物,煉制極其不易,所需材料無不是天材地寶,宗門內現存寥寥數艘,皆為鎮守重要水域或長老出行之用,并無富余可外借。不過,東南沿海第一大港,‘明州港’,乃帝國海運樞紐,商貿繁盛至極,奇人異士匯聚,三教九流混雜,偶爾或有海外修士往來交易,坊市之中亦時常流出一些出自海外或煉器大師之手的奇異法器舟船,小友或可前往碰碰運氣,或許能有所獲。此外……”他話鋒一轉,提醒道:“慕容世家雄踞江南,根基深厚,其勢力廣泛涉及海運貿易,與海外諸多島嶼勢力素有往來,小友與慕容瑜長老有舊,或可修書一封,說明情由,或能得到慕容家的一些情報乃至實質性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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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駿心中豁然開朗,連忙再次拜謝。離開知客精舍后,他毫不耽擱,立刻前往藏經閣,憑借客卿身份令牌,申請進入“方輿輿地部”查閱相關典籍。此后數日,他幾乎廢寢忘食地埋頭于那些泛黃脆弱的古老卷冊之中。果然找到了一些標注著奇異海路、描繪著光怪陸離海外風物的海圖與游記札記。這些典籍年代跨度極大,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時代,所載地理信息多有模糊、矛盾乃至明顯謬誤之處,且大多止于近海區域,對于那遙遠的“東海之極”、“歸墟之眼”更是只有寥寥數語、充滿神話與想象色彩的記載,如“萬川歸墟,無底之谷,眾水匯聚之所”、“日月出入之地,幽冥交界之墟”等,令人心生無限敬畏與遐想,卻難以辨別其真實性與具體方位。但即便如此,也讓他對海外常見的風暴氣候、危險海域、一些標志性的島嶼傳說、以及可能遭遇的奇特海怪、異族風俗等有了一個初步的、框架性的認知,不再是全然一抹黑。
物資籌備方面,陳駿精打細算,動用了一部分慕容瑜此前贈予的、尚未用完的盤纏金銀,以及自己在少林、龍虎山期間通過完成任務、長輩賞賜所積攢的一些丹藥、符箓,在一位相熟道童的協助下,于山下的坊市及龍虎山內部渠道,大量采購儲備了各類遠航必需品:足以維持數年的上等辟谷丹(藥效溫和,可保百日不饑不渴)、數百張高效的凈水符(能化咸苦海水或污濁之水為清甜可飲之水)、應對海外瘴癘之氣的特制“驅瘴丸”、療傷效果極佳的“紫金丹”和“金瘡靈膏”各數瓶、以及五十塊品質純凈的下品靈石,以備在靈氣匱乏之地快速補充真元或驅動某些陣法法器之需。同時,他也未雨綢繆,準備了一些用于與海外勢力或散修交易、或打通關節時可能用到的硬通貨——包括數十錠黃金、幾串晶瑩剔透的東珠、一些做工精美的中原瓷器和柔軟光滑的江南絲綢。
至于最為關鍵、也最難獲取的遠航寶舟,陳駿思慮再三,決定采納玉璣子的建議,將希望寄托于東南沿海的明珠——明州港。臨行前,他鋪開宣紙,斟酌詞句,修書一封,詳細說明了自己受天師所托,需往海外探尋重要古跡,急需一艘能夠抵御遠海風浪的可靠寶舟及熟悉航道的向導,懇請慕容瑜長老看在往日情分上,能否提供些許線索或助力的門路。他通過龍虎山專門傳遞緊急文書的信鴿通道,將此信寄往了姑蘇慕容世家。
在等待回音與籌備物資的間隙,陳駿爭分奪秒地開始了極具針對性的修煉與準備。他深知自身武功雖已至通絡后期,于陸上爭鋒足可稱雄一方,但面對浩瀚無垠、變幻莫測的大海,必須做出極大的調整與適應。他首先重點精研祭煉那艘天師所贈的“太虛遁天舟”仿品。滴入一滴精血完成認主后,他日夜以心神溝通祭煉,不斷熟悉其內部諸多精細繁復的操控法訣與能量運轉脈絡。他將小舟化為三丈長短,在迎仙苑后那方碧波潭中反復演練,如臂使指,心念微動,小舟便可隨意變幻方向,破浪疾行,其附帶的隱匿氣息陣法也被初步掌握,雖不能完全消失,但已能極大降低存在感,于茫茫大海上,這無疑是重要的保命手段。
其次,他投入了大量精力鉆研與水性、御水相關的武功術法。龍虎山道藏包羅萬象,其中不乏高深的御水、控水之術。他經過一番挑選比對,最終選擇了一門名為《玄水真訣》的中等法門。此法并非追求剛猛暴烈的攻擊之術,而是講究以柔克剛,以神意駕馭水流,修煉至高深境界,可在身體周圍形成堅韌的護體水罩,操控水流助推移動或干擾敵人,甚至能敏銳感知水下極遠處的動靜,對于航海探險而言,實用性極高。他每日花費數個時辰,潛入碧潭深處,于水壓之下修煉。初時倍感滯澀,水中阻力巨大,真氣運轉不暢,但他憑借遠超常人的堅韌意志、深厚根基以及對能量流動異常敏銳的“弈”意感知,進步神速。十數日苦修后,已能在深水中自如行動,如游魚般靈活,可初步凝聚出抵擋暗流沖擊的水元護盾,并能小范圍操控身邊水流改變方向,雖遠未至《玄水真訣》記載的“化身水中,御浪而行”的大成境界,但已絕非昔日陸上旱鴨子可比,具備了初步的海中自保與行動能力。
此外,他還著重強化改進了自身的輕功身法。海外環境復雜,或許需要攀登險峻海島礁石、于顛簸的甲板上閃轉騰挪、乃至緊急躲避拍天大浪。《云龍三折》的身法雖精妙絕倫,重于方寸之間的靈動變幻與不可思議的轉折,但于長途奔襲、險峻地形持續發力以及對身體持久力的要求方面,或有不足。他結合自身感悟,將《云龍三折》的極致靈動與《八步趕蟬》注重爆發與直線速度的特點相融合,并借鑒了波濤起伏的韻律,創出了一套更適合復雜惡劣環境、兼具短程爆發、長途奔襲耐力、以及卓越平衡性的新身法雛形,將其命名為“逐浪步”,并于龍虎山后山的陡峭崖壁、濕滑溪澗之間反復錘煉,直至身形步法皆能與起伏之地勢隱隱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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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月之后,慕容世家終于有了回音。并非慕容瑜長老親筆,而是一位自稱慕容家外事管事、名為慕容誠的中年人,持著慕容家的信物,風塵仆仆地親自來到龍虎山迎仙苑拜會陳駿。來人態度恭敬卻不失大世家管事的精明干練,言道慕容瑜長老目前正處于閉關沖擊境界的緊要關頭,無法親自接待處理外務,但出關得知消息后,已特意吩咐下來,言陳駿之事乃慕容家貴客所求,定當全力相助。慕容誠管事奉上三樣東西:一份看起來較為新穎、標注了近期東海近海主要航道、危險區域與部分已知島嶼勢力的海圖(遠比龍虎山陳舊圖籍詳實可靠);一枚刻有慕容家徽記、可在明州港最大商號“海晏閣”憑證支取五千兩白銀的玉牌,以備采購之需;以及一封寫給明州港一位頗具勢力、與慕容家有多年來往的海商頭領——船幫幫主“翻江鰲”李魁的親筆引薦信。信中措辭客氣,囑托李魁看在與慕容家的交情上,對持信人陳駿多加關照,盡力協助其尋覓合用的遠航寶舟及熟悉遠海航路、經驗豐富的可靠舵手與船員。
收到慕容世家這份及時且頗為實用的援助,陳駿心中稍安,至少前期最為棘手的資金與人脈渠道問題,得到了初步解決。他不再猶豫,向玉璣子執事正式提出了辭行。玉璣子并未多作挽留,只是又贈了他一些龍虎山特制的、用于驅趕某些邪穢陰物的“驅妖香”與能寧心靜神、抵御幻術干擾的“定神符”,并再次語重心長地叮囑海外兇險,人心難測,務必時刻保持警惕,凡事謀定而后動,以保全自身為要。
離開龍虎山那日,天高云淡,風和日麗。陳駿換上了一身利于行動的青灰色水靠勁裝,背負著一個裝有必備物資的行囊,腰間懸著那枚關鍵時刻能救命的“龍虎同心令”與慕容家提供的玉牌,那艘已初步祭煉完成的“太虛遁天舟”仿品則縮小成寸許長短,貼心收藏于內袋之中。他立于山門之外,回首望了一眼那在云霧中若隱若現、氣勢恢宏的巍峨殿宇與千年古剎,目光復雜,這里既有解惑授業的恩情,也有沉甸甸的托付與難以割舍的牽連。片刻后,他毅然轉身,步伐沉穩堅定,沿著蜿蜒向下的石階,向著東南方向,踏上了前往帝國東南海岸明珠——明州港的漫漫長路。
山風拂過,松濤陣陣,仿佛在送別這位即將遠行的青衫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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