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謝圣恩。”她叩首,額觸冰涼石階。
起身時,她心里想:“君承衍……我終于來了。”她腳步一頓,隨即恢復如常,緩步退下。
殿外雨未停。
她走在長廊下,指尖緊緊攥住袖中那枚早已碎裂的玉佩。
十年前的那一夜,她忘不掉。
十年后,她定要來取他的命。
她不知道,從這一刻起,復仇的刀,已開始割向她自已。
新帝君承衍登基之初,龍袍未暖,朝堂之上暗潮洶涌,權臣勾結、黨爭不休,先帝舊臣或貶或亡,新貴尚未穩固。太傅田崇遠因直言進諫,被構陷通敵,記門抄斬于刑場,血染朱雀街。唯有一女田睿希,被恩人提前救走,藏匿民間,輾轉流離至江南。她將父親的血書縫入衣襟,夜夜焚香立誓,誓要血債血償。除了復仇,讓她找到當年救他的恩人,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彼時君承衍尚為太子,奉旨巡閱江南水患。那一夜,煙雨朦朧,他在秦淮河畔的醉月樓中邂逅一名少年郎——眉目清朗,身姿挺拔,談吐間有書卷氣,又帶幾分不羈。她一襲月白勁裝,束腰窄袖,扮作男兒游歷。二人對弈三局,飲酒論世,君承衍心弦微動,竟生知已之感。當夜,他破例留她于別院,共度一宵風月,那一夜的低語與溫柔,如烙印刻入他心魂。
次日她悄然離去。
三年后,君承衍登基為帝,大赦天下,開選秀女以充后宮,他暗中遣心腹密探江南,終尋得田睿希蹤跡,她正是當年那抹驚鴻身影。他心中狂喜難抑,卻不動聲色,只命人將她以“才女”之名送入選秀名單。殿選之日,她一襲素色襦裙,眉目清冷,目光如冰,卻在抬眸瞬間與他四目相對。他指尖微顫,認出那雙曾映著燭光的眼眸,他強壓心緒,當眾封她為婉儀,賜居昭華殿——那是他為夢中心上人所設的宮殿。
田睿希并不知,自已早已是帝王心尖的朱砂。她只知這是一次絕佳的接近他的機會,她以為自已在利用帝王的寵愛,卻未察覺,君承衍早已洞悉她的身份與目的。他不拆穿,只默默將她護在羽翼之下。
昭華殿中,君承衍常于深夜獨來,不帶儀仗,不驚宮人。他與她對坐弈棋,或共讀一卷古籍,言語溫潤,目光深邃。他從不逼迫,只以柔情浸潤她的孤寂。她漸漸發現,他并非她所想象的昏庸帝王——他勤政愛民,夜批奏折至天明,對邊關戰事、百姓疾苦皆有洞見。他甚至在她無意提及江南水患時,立刻下旨減免賦稅,開倉賑災。她的心,如冰封的湖面,悄然裂開細紋。
但她始終擱不下他當年的兇殘,一道圣旨,短短幾句便是她田府記門百余口命。
君承衍深知她背負的血仇,也知她每夜淚濕羅巾。他從不點破,只在她落淚時,輕輕為她披上自已的外袍。他曾在雪夜為她折梅,說:“這梅如你,寒中帶骨,卻也藏香。”她怔然,心中防線悄然開始松動。
與君承衍相處的時間越長,她越開始懷疑:復仇之后,她還能回到從前嗎?那個一心只念仇恨的自已,是否早已在帝王的溫柔中消散?她看著他批閱奏折時疲憊的側顏,終于明白,她愛上了他。